北境的晨霜还凝在伤兵营的帐帘上，帐内却已弥漫开压抑的愁绪。林玥刚踏入帐门，就被一股浓重的腐臭味裹住 —— 比战马身上的腐骨毒更烈，还混着士兵强忍的痛哼，让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帐中央的行军床上，追云手下的亲兵赵虎正蜷缩着，脸色惨白如纸，额上的冷汗浸透了粗布头巾。他的左腿缠着厚厚的布条，暗红色的血渍已渗到外层，连隔着几步都能看见布条下隐约凸起的溃烂轮廓。“林医令，您可来了！” 守在床边的军医见她来，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声音发颤，“赵虎昨夜烧到高热不退，伤口烂得能看见骨头，金疮药敷上去就化，根本没用！”
林玥蹲下身，小心解开赵虎的布条。腐烂的皮肉瞬间暴露在空气中，边缘泛着黑紫，脓液顺着床沿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腥臭的水渍。赵虎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不哼一声，只是眼神里的绝望越来越重。林玥用银针刺破他的指尖，挤出的血珠发黑发稠，她抬头看向帐门口，萧天奕正站在那里，玄色披风的下摆还沾着晨霜，显然是刚处理完军务就赶来了。
“是腐骨毒晚期，” 林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普通金疮药压不住，只能试护生露。”
“护生露？就是那个用霉菌做的水？” 赵虎的妻子王氏突然扑过来，抓住林玥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东西连马都敢用，怎么能往人身上涂！万一……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帐内的其他士兵也窃窃私语，有人皱眉道：“霉菌多脏啊，涂在伤口上会不会更严重？”
林玥没有挣开王氏的手，只是放缓语气：“嫂子，三天前营里的战马也中了腐骨毒，比赵虎的伤还重，就是靠护生露治好的。我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但现在不用，赵虎撑不过今晚。” 她转头看向萧天奕，眼神里带着一丝请求 —— 她需要他的支持，也需要他稳住军心。
萧天奕上前一步，轻轻拉开王氏的手，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道：“王氏，本王以靖王的名义担保，若护生露无效，本王亲自负责你们母子的生计。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军人的威严，帐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王氏看着他眼底的郑重，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的丈夫，终是瘫坐在地上，泪水直流：“那就…… 那就试试吧，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林玥立刻让半夏取来护生露、烈酒和干净的棉布。她先将烈酒倒在瓷碗里，用棉布蘸湿，小心地擦拭赵虎的伤口周围，每擦一下，赵虎就抽搐一下，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萧天奕站在一旁，伸手按住赵虎的肩膀，掌心的温热透过粗布传递过去：“忍着点，很快就好。”
处理完伤口周围的腐肉，林玥拿起装着护生露的琉璃瓶。淡绿色的液体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她倒出一点在棉布上，轻轻敷在赵虎的伤口上。刚一接触，赵虎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王氏吓得捂住嘴，生怕看到最坏的结果。林玥却没有停，指尖稳稳地将护生露涂匀，声音轻柔却坚定：“疼是正常的，护生露在清腐肉，忍过去就好了。”
萧天奕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鬓边的碎发沾在颈侧，却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他悄悄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在她涂完最后一处伤口时，伸手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掌心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林玥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底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又快速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耳尖却悄悄泛红。
“每日换一次药，记录体温和伤口变化，” 林玥起身时，膝盖因长时间蹲下而发麻，萧天奕顺势扶了她一把，“半夏会过来帮忙，嫂子要是有任何问题，随时去听风苑找我。” 王氏连连点头，看着林玥的眼神里，已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感激。
接下来的三天，林玥每天都会准时来伤兵营。第一天，赵虎的高热退了，伤口不再流脓；第二天，伤口边缘长出淡粉色的新肉；第三天，溃烂处完全结痂，赵虎已经能坐起身，甚至能在人搀扶下走两步。帐内的士兵们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争相打听护生露，有人打趣道：“赵虎，你这条腿可是捡回来的，以后可得好好谢林医令和王爷！”
赵虎坐在床上，看着林玥为他检查伤口，眼圈泛红：“林医令，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您和王爷指哪，我赵虎就打哪！” 林玥笑着摇头：“是护生露管用，也是你自己能忍。” 说话间，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了一下。
“小心！” 萧天奕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林玥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才发现自己这三天几乎没合眼，既要盯着赵虎的病情，还要指导医官配制护生露，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松，疲惫就彻底涌了上来。“带你回房休息。” 萧天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他抱着她转身往外走，步伐平稳，生怕晃到她。
途经营外的练兵场时，阳光正好，士兵们正在操练，看到萧天奕抱着林玥，都识趣地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打量。林玥靠在他怀里，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药香与硝烟混合的气息，还有他沉稳的心跳，让她渐渐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重。“你也别太累，” 她迷迷糊糊地说，“护生露的生产我让半夏盯着了。”
萧天奕低头看她，见她已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忍不住放缓了脚步。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只会躲在身后的女子，她会拿着银勺调配护生露，会蹲在伤兵营里处理溃烂的伤口，会为了士兵的安危熬夜记录数据 —— 这样的她，让他既骄傲，又心疼。
回到听风苑，萧天奕轻轻将林玥放在榻上，为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指尖拂过她因熬夜而泛青的眼下，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帐外传来半夏的声音：“王爷，护生露的生产记录整理好了，您要看看吗？” 萧天奕轻声道：“先放在外间，别吵醒她。”
等林玥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榻边的小桌上 —— 上面放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还有一张护生露的生产计划表，上面用萧天奕的字迹标注着 “明日增加麦麸供应”“派暗卫去城郊采霉菌”。她拿起莲子羹，刚喝了一口，就看见萧天奕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赵虎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医官说再换两次药就能痊愈了。”
林玥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榻边拿起一本册子：“我刚才整理了护生露的用药规范，轻度感染外敷，重度感染内服，还标注了剂量，以后医官按这个来就行。” 萧天奕接过册子，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玥儿，有你在，真好。”
林玥的脸颊瞬间红透，却没有躲开，只是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帐内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护生露的淡香从外间飘进来，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