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典库藏在皇城西侧的角楼之下,青砖砌的墙面上爬满了常青藤,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上书 “钦定药典库” 五个篆字,是先帝亲笔所题。林玥站在库门前,出示了皇帝亲赐的一品御医令牌,守库的老太监才慢悠悠地取出铜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三圈,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声打开,一股混杂着芸香、旧纸和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大人,” 老太监弓着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库里的典籍都是百年以上的老物件,您可得轻拿轻放,尤其是架上那几套《唐新修本草》,是当年御赐的雕版原印本,碰坏了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林玥颔首应下,指尖触到门内的青石地面,凉得沁人。药典库分上下两层,下层堆放着近年的医案和药方,上层则是历代留存的典籍,高大的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穹顶,架上的书册用蓝布套着,标签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半夏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空的木匣,里面铺着软绸 —— 这是林玥特意准备的,用来装可能找到的关键文献。
“王公公先去忙吧,” 林玥对老太监说,“我今日是奉院判之命,整理北境相关的旧药典,核对毒草记载,若有需要,再叫您过来。”
老太监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 “莫要动火”“莫要开窗”,才缓缓退了出去,将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缝。
门刚合上,林玥就转身对半夏说:“你在下层守着,若有人来,就说我在核对医案,暂时不便打扰,拖延些时间。我去上层找《北境毒草考》,玉真人早年在北境待过,那本书里或许有线索。”
半夏应了声 “是”,立刻走到下层的书架前,假装翻找医案,耳朵却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林玥则提着裙摆,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光线比下层暗些,只有穹顶的小窗透进几缕晨光,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书架上的典籍更显陈旧,有些书册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林玥按照记忆里太医院的典籍分类,在 “地域毒草” 区找到了那排标着 “北境” 的书架,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果然在第三层看到了蓝布套着的《北境毒草考》,封面上的字虽淡,却还能辨认。
她小心地将书取下来,放在旁边的木桌上翻开,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芸香草,用来防虫蛀。书里的字迹是手写的,墨迹浓淡不一,显然是历代太医批注增补的结果。林玥快速翻到 “蚀心草” 那一页,瞳孔骤然一缩 —— 页边空白处,有一行墨色批注,字迹遒劲,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太极图,正是玉真人的标记。
“蚀心草,生于北境冻土,叶呈墨绿,根含剧毒,可饲蛊。与金蚕蛊共生,需以人血养之,长公主薨后,得心头血三滴,蛊性方成。”
短短三十余字,像一把重锤砸在林玥心上。之前老太妃提到的 “长公主病逝蹊跷”、林玥查到的 “金蚕蛊需特殊血养”,此刻终于有了实证 —— 玉真人竟是用长公主的心头血,才炼成了控制皇帝的金蚕蛊!
她强压着心头的震动,继续往下翻,在书的最后几页,又找到几处玉真人的批注,其中一条写着 “天授元年,北蛮使者赠‘紫雾香’,可掩蚀心草气息,互易毒草种子,藏于百草园西角”。
“紫雾香”—— 正是前日在容嫔宫中闻到的北蛮香料!百草园西角,正是她上次发现蚀心草的地方!玉真人不仅与北蛮勾结,还将从北蛮换来的毒草种子种在皇家百草园,借着打理药材的名义,偷偷喂养金蚕蛊,步步为营,竟已谋划了这么多年。
林玥连忙从袖中取出炭笔和空白宣纸,将这些批注一一抄录下来。她的手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 这些批注,就是揭穿玉真人叛国阴谋的铁证!只要将这抄录的内容呈给皇帝,再结合之前抓到的北蛮特使供词,玉真人就算有百张嘴也狡辩不了。
就在她抄到最后一行时,楼下忽然传来半夏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刘太医,林大人正在楼上核对典籍,您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 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我奉玄清道长之命,来取《炼丹要术》,不过是顺便看看,难不成林大人还能拦着?”
是刘太医!林玥心头一紧 —— 这刘太医是玉真人的徒弟,平日里最是跋扈,今日突然来取书,定是玄清察觉到了什么,派他来打探动静。
她快速将抄好的宣纸折成小块,塞进腰间的锦袋里,又把《北境毒草考》放回书架原位,用蓝布套好,确保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然后提起木匣,快步走下楼梯。
楼下,刘太医正背着手站在书架前,穿着一身青色的太医袍,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半夏站在一旁,神色有些紧张。见林玥下来,刘太医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林大人倒是好兴致,躲在药典库里翻旧书,怎么?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治不好了,只能来这里找偏方?”
林玥神色不变,走到他面前,淡淡道:“刘太医说笑了。我是奉院判之命,整理北境毒草的记载,近日京郊发现几例不明中毒案,怀疑与北境毒草有关,需核对典籍确认病因。不知刘太医今日来,是取什么书?”
“《炼丹要术》,” 刘太医扬了扬下巴,“玄清道长要炼丹,需参考此书,让我来取。怎么?林大人要检查不成?”
“不敢,” 林玥侧身让开道路,“刘太医请便。只是这药典库的典籍都是御赐之物,取书需登记,还请刘太医告知守库的王公公,让他在账册上记一笔,免得日后查账时麻烦。”
刘太医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还要登记 —— 他本想趁机在库里转一圈,看看林玥在翻什么,若是登记,就多了层麻烦。但他也不敢违逆规矩,只能哼了一声:“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说着,他快步走向 “炼丹方术” 区的书架,伸手去够最上层的《炼丹要术》。林玥趁机对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立刻会意,悄悄退到门边,假意整理木匣,实则盯着刘太医的动作。
刘太医取了书,果然没立刻走,反而绕到 “北境毒草” 区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那排蓝布套着的典籍,似乎在寻找什么。林玥心中警惕,却故意走上前,拿起一本《南境本草》,装作翻看的样子:“刘太医对北境毒草也感兴趣?我倒是觉得,南境的草药更温和些,适合炼丹滋补,北境的毒草太烈,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
刘太医的手顿了顿,显然被她的话点醒 —— 若是在北境毒草区停留太久,反而会引起怀疑。他强压下疑虑,冷声道:“本太医只是随便看看,林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完,他抱着《炼丹要术》,快步走向门口,对守库的老太监喊了声 “登记”,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刘太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玥才松了口气,手心已沁出薄汗。半夏连忙走过来,压低声音问:“王妃,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要翻北境的典籍。”
“没事,” 林玥摸了摸腰间的锦袋,里面的宣纸还在,“幸好他没起疑心,只是虚惊一场。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得赶紧把找到的线索交给太后和王爷。”
两人快速整理好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翻找的痕迹,然后向守库的老太监告辞。老太监见她们两手空空,只提着个空木匣,也没多问,只是又叮嘱了几句 “下次来提前说”,便重新锁上了药典库的门。
走出太医院时,阳光正好,洒在青砖铺的路上,暖洋洋的。林玥却没心思感受这份暖意,快步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刚上车就从锦袋里取出抄好的宣纸,展开给半夏看:“你看,这就是玉真人的罪证,他用长公主的心头血养金蚕蛊,还和北蛮交换毒草,藏在百草园里。”
半夏凑过来一看,吓得捂住了嘴:“天哪,玉真人竟然这么狠毒!长公主可是皇帝的亲妹妹,他怎么敢……”
“为了权力,他有什么不敢的?” 林玥收起宣纸,眼神变得坚定,“现在证据确凿,只要在祭天大典上把这些呈给皇帝,再加上北蛮特使的供词,玉真人就插翅难飞了。我们现在就去慈宁宫,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后,让她提前准备。”
马车驶离太医院,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林玥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抄录的宣纸,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炭笔的温度,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即将刺破玉真人伪装的道袍,揭开他叛国的真面目。
她想起刚才在药典库看到的那行批注 ——“长公主薨后,得心头血三滴”,心口就一阵发紧。长公主当年定是察觉到了玉真人的阴谋,才被他下毒灭口,用心头血成就了金蚕蛊。这笔血债,今日终于要讨回来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街边的百姓来来往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林玥看着窗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 她不仅要为长公主报仇,为萧天奕和自己扫清障碍,更要守护这大燕的百姓,不让他们落入玉真人和北蛮的魔爪。
“快到慈宁宫了,王妃。” 半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玥抬起头,马车已停在慈宁宫的侧门,守宫的侍卫见是她,立刻放行。她收起宣纸,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进宫去。阳光透过慈宁宫的朱漆回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脚步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胜利的阶梯上 —— 祭天大典越来越近,玉真人的末日,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