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顾临在那间制式化的金属格间中缓缓睁开了双眼。没有鸟鸣,没有晨曦,只有窗外传来的、恒定不变的“哐当”声,以及透过特殊晶石过滤后、显得有些苍白的光线。但他却感到了一夜久违的安宁。
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频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狂暴”窍穴牢牢束缚、安抚。
在这种环境下,“狂暴”意象仿佛失去了滋生的土壤,变得温顺起来。
“万械堡……”
顾临起身,心中愈发笃定。他那“寂”“灭”割裂的问题,在这里,或许真的能找到解决之道。
他走出“齿轮旅舍”。柜台后,已经换成了一个下半身是八足金属支架的“蛛人傀儡”,他只是用机械义眼扫了一眼顾临交还的金属牌,便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合成音:“居住凭证已核销。欢迎下次光临。”
顾临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城北。
城北,便是昨日那老者所说的“地龙渡口”。
这片区域远比商队停泊的货场更为庞大,也更为森严。一座巨大的钢铁穹顶笼罩了方圆数里之地,空气中充斥着高能灵石燃烧与金属摩擦的灼热气息。
顾临还未靠近,便感觉脚下的大地在有规律地剧烈震颤。
穿过一道道由“战兵傀儡”把守的关卡,他出示了那枚齿轮徽章。
“通行凭证确认。辰时班次,甲字七号车厢。请沿黄线登车。”
顾临顺着地面上清晰的黄色金属引导线走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只见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宛如地壳撕裂的伤口,横贯在渡口中央。沟壑两侧,铺设着粗壮无比、闪烁着符文光芒的黑色轨道。
一头“巨兽”正匍匐在轨道之上。
这,便是“地轨长龙”。
它通体由漆黑的金属铸造,分作上百节车厢,每一节都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表面光滑,严丝合缝。车头是一个狰狞的龙头造型,双目紧闭,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根本不是“车”,这是一条沉睡中的钢铁巨龙。
而这条巨龙,只有在万械堡的势力核心区域,才被允许运行。它是万械堡倾尽资源,贯穿青霞云陆地脉,直抵其腹地核心——千机城的专属通道。在万械堡势力范围之外,即便拥有其图纸,也无人能有这等财力与技术,在宗门林立的青霞云陆之下,开辟如此一条超凡轨道。
顾临找到了甲字七号车厢,内部空间不大,只有十几个金属座椅,此刻已坐了三四人。这些人气息内敛,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擦拭着自己手臂上的机械部件,彼此间毫无交流,显得极为冷漠。
顾临寻了个角落坐下。
辰时正。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直透神魂的嗡鸣响起!
顾临体内的“共振”窍穴猛地一跳!他“听”到,地轨长龙的车头部位,那颗庞大无比的“灵能炉心”被点燃了!
“哐当!”
车厢微微一震,随即,一股恐怖的推背感袭来。地轨长龙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前方那深邃、黝黑的隧道之中。
窗外,彻底陷入了黑暗。车厢内却亮起了柔和的晶石光芒。顾临能感觉到的,只有那股恒定、高速的震动。这“地轨长龙”,竟是穿行于青霞云陆的地底深处!
万械堡,竟是生生在这片大陆的岩层之下,开辟出了一条横跨万里的“直达通道”!
这等手笔,已非“造物”,而是“改天换地”!
三日的旅途,枯燥,却又玄奇。
顾临没有浪费时间。他彻底沉浸在了对“共振”窍穴的开发之中。这整条“地轨长龙”,就是一个完美的“频率源”。
他将心神附着在车厢的金属壁上,去“聆听”这头钢铁巨兽的心跳。
他感知着“灵能炉心”那霸道而恒定的主频率;感知着上百节车厢传递振动时的细微差异;感知着车轮与轨道高速摩擦时,那刺耳却又极富规律的高频震颤。
他的“共振”之力,在这股庞大的“秩序”之音的带动下,变得愈发精纯、敏锐。他甚至开始尝试,将自己那丝“寂灭之力”的频率,向“灵能炉心”的主频率去“靠拢”。他要学会的,不是压制“狂暴”,而是为它,找到一个“秩序”的宣泄口!
第三日,黄昏。
那股恒定的震颤开始减速。前方, 出现了光亮。
“轰隆隆……”
地轨长龙缓缓驶出了地底隧道,停靠在一个比黑岩城“地龙渡口”还要庞大十倍的地下月台之上。
“终点站——千机城,已抵达。”
金石摩擦般的合成音响起。
顾临起身,随着人流走出车厢。
当他踏上月台,仰头望去时,即便是以他的沉静心性,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是一个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地下空洞。
或者说,万械堡将一座山脉的腹地,彻底掏空了!
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巨大的发光晶石,亮如白昼。无数条轨道在空中、在岩壁上交错纵横,体型更小的“穿梭机”在其中高速飞行。
视线所及,皆是齿轮、管道、以及闪烁着符文光辉的巨大机械。
而在空洞的最中央,一座通体由白银与精金打造的巨塔,刺破了穹顶,不知通往何处。
那,便是万械堡的真正核心——天工阁。
“千机城……”
顾临握紧了怀中那枚铁澜姐所赠的“天工令”。
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市中蕴含的“秩序”频率,比黑岩城精妙、复杂了万倍。
他体内的“共振”窍穴,在欢呼,在雀跃。
“铁澜姐……”顾临的目光投向了那座中央巨塔,“你让我揍的那些‘教授’,应该,就在那里吧。”
他迈开脚步,朝着巨塔的方向,沉稳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