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内的景象，比顾临在城外所见的还要震撼。
他将青云宗的弟子标识用法诀隐去，换上了一件在黑水城购置的普通灰色劲装，汇入了人流。
这里没有凡人。
或者说，这里的“人”，其定义已经被万械堡拓宽了。
街道上，有身躯魁梧、扛着巨大金属部件的炼体修士；有身着精密法袍、指尖灵光闪烁、不断计算着什么的“符文师”；但更多的，是半人半械的“改造者”。
一名修士的左臂被替换成了闪烁着电弧、可以探出多种工具的“千机臂”；另一名修士的背上则“长”出了一对小型的蒸汽飞翼，让他可以在低空进行短途滑翔。
而他体内的“共振”窍穴，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嗡鸣着。
在他的“感知”中，这座城池就是一首宏大到令人窒息的“交响乐”。
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一道极其沉稳、缓慢、却又不可撼动的低频震动，那应该是整座城市的“灵能炉心”在运转。
身边的管道中，有高频的能量流在急速穿梭，精准地供应着每一座工坊。
天空上，那些巡逻的傀儡，其频率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偏差。
这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摒弃了一切情感的“秩序”。
顾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金属与硫磺的味道，此刻也不再那么刺鼻。
他想起了自己那难以掌控的“狂暴”窍穴，想起了黑风峡谷中那“失衡”的寂灭之力。
“万物皆有其运行结构和规律……”
这是墨天工的道。
顾临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宿敌的理念，在这座城市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而他自己，这个“混沌平衡”的修行者，此刻却必须踏入这“绝对秩序”的核心，去寻找那份属于自己的“平衡”。
他此行的目标，是“千机城”，而非这座“外堡”关隘。
他没有像韩高一样流连于那些琳琅满目的工坊，而是径直朝着城中心走去。黑岩城只是“外堡”疆域，距离真正的“内堡”千机城，定然还有极远的距离。他需要找到通往内堡的“交通工具”。
穿过几条由钢铁浇筑的街道，顾临来到了一处与吴执事商队停泊区截然 pala.vn 不同的、更为森严的广场。
这里不再是货运区，而是“人事区”。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更为高耸的钢铁建筑，上面用符文与齿轮结构，共同组成了三个大字——“内务司”。
建筑外，两排气息远超城门守卫的“战兵傀儡”肃立，它们的装甲上闪烁着内敛的灵光，显然品阶更高。
这里，才是处理万械堡“内部事务”的地方。
去往千机城，显然属于“内部事务”。
顾临神色平静，径直走了过去。
“非公莫入。”
两具战兵傀儡交叉长戈，拦住了他。它们眼中闪烁的，是比城门守卫更危险的赤红色光芒。
顾临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铁澜姐所赠、边缘带着精密齿轮纹路的——“天工令”。
这枚令牌一出，两具傀儡眼中的赤芒瞬间凝固了。
它们没有像城门守卫那样进行“警告”，而是以一种极其流畅、远超之前所见傀儡的动作，收戈，后退，躬身。
“检测到‘天工令’。持令者，权限：内门匠师。请入内。”
顾临微微颔首，收起令牌，踏入了“内务司”。
大厅内冰冷而空旷，只有一排排金属柜台。一个须发皆白、但身上却穿着机械外骨骼的老者，正坐在一堆图纸后，头也不抬地问道：“何事？”
“晚辈顾临，持‘天工令’而来，欲前往‘千机城’。”顾临恭敬地递上了令牌。
老者那只被机械义眼取代的眼睛“滋”地亮了一下，他接过令牌，放在一旁的凹槽中。
“嗡——”
光幕亮起，显示出令牌的信息。
“‘天工令’……编号：庚-739。”
“持有人：铁澜。”
“状态：……休眠（五十三年）。”
老者抬起头，那只完好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铁澜那丫头的令牌？她……她还好吗？”
顾临一怔，没想到对方竟识得铁澜姐。
“铁澜姐一切安好，如今在黑水城经营工坊。”顾临据实回答，并补充道，“她让晚辈代为问候内城的几位教授，若有机会，帮她揍几拳。”
“噗——哈哈哈！”老者闻言，竟一改之前的冰冷，朗声大笑起来，“揍几拳？好！好！还是那个脾气！不愧是她！”
老者笑罢，看向顾临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小子，你是她什么人？这令牌，她可是宝贝得很，居然舍得给你？”
“晚辈与铁澜姐萍水相逢，承蒙她看顾。”顾临不卑不亢。
“萍水相逢？”老者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持此令，便是我万械堡的贵客。去千机城是吧？”
他操作了一下光幕：“千机城乃我万械堡核心，位于青霞云陆的腹地，与此地相隔万里。从黑岩城过去，需乘坐‘地轨长龙’，穿行三日，方能抵达。”
“最近的一班‘地轨长龙’，在明日清晨辰时。”
老者取出一枚新的、稍小一号的齿轮徽章，递给顾临：“这是你的‘通行凭证’。明日此时，去城北的‘地龙枢纽’，凭此徽章登车。”
“多谢前辈。”顾临郑重接过。
“拿着这个。”老者又丢过来一块金属牌，“你在黑岩城一日的‘居住权’。城东‘齿轮旅舍’，免费。”
顾临再次道谢。
走出“内务司”，顾临心中一定。
他现在有了近一天的时间，来真正“观察”这座钢铁之城。
他没有急着去旅舍，而是沿着街道缓缓行走，体内的“共振”窍穴始终开启。
他在“聆听”这座城市。
聆听那些改造者体内，灵力与机械义肢结合的“冲突频率”。
聆听那些工坊中，炼器师锤炼法器时，那“秩序井然”的敲击频率。
他甚至在一家店铺前停下，那是一家专门售卖“频率增幅器”的店铺。
顾临发现，自己那“寂”“灭”割裂的问题，在万械堡的修士看来，或许根本不是“道”的问题，而是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
——“你的输出不稳定？加个‘稳频器’。”
——“你的爆发力不够？装个‘过载核心’。”
这个认知，让顾临对即将前往的千机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夜幕降临，顾临走进了“齿轮旅舍”。房间是制式的金属格间，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频率，却让他那躁动的“狂暴”窍穴，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盘膝而坐，静待天明。
明日，将是通往真正核心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