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温县以南。
时值深秋,黄河水声滔滔,北岸的原野上,连绵的营寨如同钢铁铸就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绣着“刘”、“汉”、“羽林”等字样的大纛在猎猎秋风中狂舞,如同盘踞在洛阳门前蓄势待发的巨龙之旗。
中军大帐内,刘辩一身戎装,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悬挂的巨幅地图,其上洛阳的标记被一道猩红的朱砂圈出。郭嘉、戏志才等谋士肃立一旁,赵云、高顺、黄忠等将领甲胄在身,杀气内敛。
谋士庞季上前一步,拱手禀报,声音沉稳:“殿下,大军已休整三日,士气高昂,粮草充足。斥候探明,洛阳四门紧闭,董卓已加派重兵防守各处津渡,西凉军斥候活动频繁,但未见大规模出击迹象。我军兵锋之盛,已令对岸敌军心生怯意。”
刘辩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慵懒倚着案几,眼中却闪烁着智慧火花的郭嘉:“奉孝,檄文可曾拟好?”
郭嘉闻言,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殿下,嘉已草就。不敢说字字珠玑,但愿能如利剑,破董卓之胆,寒逆臣之心,昭殿下之德于天下。”
刘辩接过,缓缓展开,低沉而清晰地念出声来:
“大汉皇太子、领大将军、河北都督辩,敬告天下臣民、四方州牧、忠义之士:
夫乾坤有道,君臣有分。今有阉宦蹇硕,身负宫掖之任,不思报效,竟敢乘先帝大行之际,矫诏弄权,闭塞言路,谋害大臣,其罪一也;
勾结边将董卓,狼子野心,凶逆成性。擅引西凉虎狼之师,践踏京畿,纵兵掳掠,荼毒生灵,使洛阳帝都,沦为豺狼巢穴,其罪二也;
秽乱宫闱,胁迫太后,擅行废立,以幼主协为傀儡,窥窃神器,动摇国本,其罪三也!
卓本凉州鄙夫,蒙国恩授以节钺,不思尽忠王事,反挟兵自重,欺凌主上,残虐百姓,其恶贯满盈,神人共愤!
辩,身为嫡长,受命于先帝,每念及社稷倾危,君父蒙尘,百姓倒悬,痛心疾首,寝食难安!
故今亲率王师,入卫宗庙,清除君侧,诛戮国贼。此非为一己之私,实为高皇帝之基业,光武帝之遗烈,天下万民之期望也!
檄文到日,望四海忠贞之士,能明辨顺逆,共举义旗。其有能缚送蹇硕、董卓者,封万户侯,赏千金!若有助纣为虐,执迷不悟者,王师所指,必当齑粉!
呜呼!天命靡常,惟德是辅。神器至重,岂凡夫可窥?顺逆之理,存亡之道,愿与天下共决之!
189年,中平六年秋。”
檄文字字如铁,句句含锋,既将矛头直指蹇硕、董卓,点明其“矫诏”、“胁主”、“废立”三大逆罪,又申明自身起兵乃“入卫宗庙”、“清除君侧”的正义之举,更以高皇帝、光武帝之名,占据道义制高点,最后以高官厚禄分化敌人,以雷霆之威震慑宵小。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帐外旌旗猎猎作响。众将谋士只觉一股浩然之气随着檄文流淌,胸中热血为之沸腾。
“好!好一篇讨逆檄文!”刘辩击节赞叹,“奉孝之笔,胜过十万雄兵!即刻命书记官抄录千份,遣快马飞骑,传檄各州郡!孤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祸乱天下的元凶,谁才是匡扶汉室的旗帜!”
“诺!”
檄文如同插上翅膀,迅速飞向四面八方。与此同时,刘辩下令全军开拔,向前推进至黄河沿岸的平阴、河阳等渡口,与南岸的洛阳隔河相望。
十万精锐(含辅兵)沿河布阵,营寨相连数十里。羽林军盔明甲亮,步骑分明;陷阵营重甲如墙,肃杀无声;白马义从游弋巡哨,白袍如雪;弓骑兵引弓待发,寒芒点点。每日清晨,操练的呐喊声、战鼓声、马蹄声震天动地,连黄河对岸的洛阳城头都能隐约听见。
这强大的武力威慑,与那篇传遍天下的正义檄文相结合,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却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巨大压力,重重地压向了洛阳城。
洛阳,太师府。
董卓将一份抄录的檄文狠狠摔在地上,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脸上的横肉扭曲:“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咱家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儒捡起檄文,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锁:“太师息怒。刘辩此檄,歹毒非常。他将蹇硕列于太师之前,意在挑拨,更将‘胁主’、‘废立’之罪昭告天下,此乃诛心之论。如今檄文传开,恐天下州牧,人心浮动。”
“哼!咱家手握雄兵,掌控京师,怕他不成?”董卓兀自嘴硬,但眼神深处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北岸那连绵的营寨和冲天的杀气,他站在城头上是能真切感受到的。
“报——”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启禀太师,并州刺史丁原,已移兵至上党郡,动向不明!”
“报——兖州牧刘岱,传令各郡,整备军马!”
“报——青州牧刘磐,似在调集粮草……”
坏消息接踵而至。虽然这些州牧未必会立刻起兵响应刘辩,但他们蠢蠢欲动的姿态,无疑给董卓造成了巨大的战略和心理压力。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正在慢慢收紧的大网。
幽州,蓟城。刺史荀攸接到了檄文,立即下令在州内广为张贴,并与镇守的曹操、张合等将共同安抚军民,幽州上下,民心士气大振,稳如磐石。
南阳,太守蒯越,治下政令畅通,属官将檄文传遍荆襄之地,文聘和甘宁四处宣传。
徐州,州牧刘繇接到檄文,召集群僚商议,面对北方的强邻与西边的乱局,最终决定谨守本土,同时暗中观察风向。
扬州,州牧刘繇势力初立,接到檄文后,深感中原局势复杂,首要之务仍是巩固自身在江东的统治。
益州,州牧刘焉,地处西南,接到檄文后,只是置之一笑,继续经营其“天子之气”的独立王国。
一时间,天下目光,尽数聚焦于黄河两岸。刘辩以檄文为号角,以兵锋为后盾,尚未真正开战,便已在道义和声势上,压倒了盘踞洛阳的董卓。王师未渡,而敌胆已寒!接下来的,将是决定帝国命运的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