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石室中轰然炸响，余音久久不散。
赵溪岳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紧张和猜疑而微微收缩的眼眸，对上了邓掌院那双锐利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决心的眼睛。
做……他的弟子？
不是质问，不是怀疑，不是忌惮，而是……收徒？
这个转折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赵溪岳准备好的所有应对——警惕、解释、甚至是求饶或逃跑的念头，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句话在反复回响。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向旁边的盛既望和顾清弦。
盛既望似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抱着手臂，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惯有带着点戏谑的神情，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一种混合了“果然如此”、“就该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你捡到宝了”的意味。
她见赵溪岳看过来，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唇角微勾，仿佛在说：还不赶紧答应？
顾清弦也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只是看向赵溪岳的目光中，那抹郑重和复杂依旧存在，但其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认可？
或者说，是对邓掌院决定的默许。
他们……没有因为她的“黑色潜力”而忌惮、猜疑，反对，甚至是支持的？
赵溪岳的心，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块，剧烈地翻腾、融化、重组。
刚才那瞬间涌起的无数阴暗猜测和恐惧，在这句直白的、不带丝毫试探的询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让她鼻尖发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势。
邓掌院，天枢学院空间院掌院，实力深不可测，脾气古怪但护短，见识广博。
他必然清楚，收下她这个“黑色潜力”、身怀秘密、麻烦缠身的弟子，意味着什么。
那绝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天赋卓绝的传人那么简单。
那意味着，他将要承担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可能带来的风险，要为她可能引起的觊觎和风波提供庇护，要与她那疯子爹闻人清和产生直接的关联甚至对抗，要为她未来那不可预测的成长道路保驾护航。
甚至……要为她那“黑色潜力”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层次的未知负责。
这不是简单的教导，这是一份沉甸甸的、充满风险的责任和承诺。
而他，在亲眼目睹了那惊世骇俗的黑色潜力，在短暂的震惊和沉默之后，做出的选择，不是疏远，不是探究，不是控制，而是……收徒。
这背后代表的信任、魄力和担当，让赵溪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冲散了刚才所有的冰冷和不安。
她需要力量，需要庇护，需要有人指点她在这陌生世界的生存之道和修炼之路。
邓掌院无疑是最佳的人选，甚至可能是她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为她提供这些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份“收徒”的邀请，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将她真正纳入羽翼之下，视为自己人的信号。
这似乎证明了，至少眼前这三人，对她这黑色的天赋，选择了接纳，而非排斥或控制。
至少在空间院，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需要时刻警惕的“异类”。
是的，机会就在眼前，千载难逢。
拜入邓掌院门下，意味着她将得到最强大的庇护，最顶尖的教导，甚至可能是一条通往回家之路的捷径。
那瞬间涌上心头的热流，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愿意”，是如此真实而强烈。
但，仅仅是感动吗？
赵溪岳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的澎湃，让那冰冷的、属于一个蓝星来者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她想起了闻人清和那疯子般的眼神，想起府中那些或虚伪、或算计、或冷漠的面孔。
在这个世界，她见识过太多“好”背后的代价。
邓掌院为什么要收她为徒？
因为那黑色的潜力？千年难遇的天才，确实值得任何势力、任何强者心动。
但这心动，可能是培养，也可能是……控制、研究、甚至利用。
因为她在迷雾谷的表现？
那点意志力，在真正的强者眼中，或许值得称道，但绝不至于让一位深不可测的掌院，在看到她如此“异常”的天赋后，毫不犹豫地做出收徒这种牵扯极深的决定。
收徒本身，就是一种最牢固、最名正言顺的“利益捆绑”。
师父与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的天赋、她未来的成就，都将是邓掌院、是空间院的荣耀与资本。
同样，她惹下的麻烦、背负的秘密，也将成为邓掌院无法推卸的责任。
这并非坏事。
恰恰相反，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一个愿意与她深度捆绑，共同面对未来的强大盟友。
这确实是庇护，但也是束缚。
是机遇，也可能是更危险的漩涡。
对方看中的，究竟是“闻人汐月”这个人，还是她身上所代表的、那未知的“黑色潜力”和隐藏的秘密？
感动是一时的，冲动是致命的。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温暖和希望，就将自己置于一个可能更加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的境地。
她必须弄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
赵溪岳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抬起头，目光不再有之前的茫然、不安或戒备，而是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清澈，直直地迎上邓掌院那双锐利而深沉的眼眸。
她没有立刻回答“愿意”或“不愿意”，而是开口，问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尖锐的问题：
“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石室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龄和处境的冷静。
“掌院，”赵溪岳的目光扫过那块已然恢复透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潜力水晶，又落回邓掌院脸上，“黑色潜力，千年难遇，或许珍贵。但弟子自知，潜力不代表实力，更不代表未来。弟子身世复杂，体内隐患未明，麻烦缠身，未来更是吉凶难料。收弟子为徒，对您，对空间院而言，恐怕绝非幸事，甚至可能是引火烧身。”
她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弟子不明白，您为何在明知这一切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收弟子为徒？是因为这黑色的潜力，值得您冒险？还是因为……其他？”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她在问，你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