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左臂已经不听使唤了。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全被青灰色的鳞片盖住,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是活物顺着筋脉爬行。他靠在石壁上,右手死死压着左腕,指节发白,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通道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映出晃动的人影。他知道,清武司的主力来了。
就在这时,苏怀镜突然转身,把半块龙纹令塞进他衣领里。
“你走。”她说,“这令牌能打开密道,只有一次机会。”
陈砚舟猛地伸手抓住她手腕,声音沙哑:“不行!这次换我来挡!”
他想把她拉回来,右臂刚用力,左臂却猛然一抽,像失控的野兽狠狠向外一推。力道太大,苏怀镜踉跄后退两步,撞到对面石墙。
这一推,不是他本意。
但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早就打算好了。
“你放开我。”她说,语气很轻,却一点没犹豫。
“我不走!”他咬牙,喉咙里像堵着石头,“你要走也得带着它!”
他伸手去扯胸前的令牌,想还给她。苏怀镜抬手拦住,动作干脆。
她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暗色瓷瓶,递到他面前。
“里面有忘忧散。”她说,“如果我真死了,你忘了我吧。”
空气一下子静了。
陈砚舟瞪着她,瞳孔剧烈收缩,血纹在皮肤下游走,右眼泛起红光。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的狼。
“别说这种话!”他吼得脸都变了形,“你还记得实验室的事吗?你说要我赔十瓶药水……我都记着!三个月,每周一瓶,我没迟到过一次!”
苏怀镜看着他,眼角有点湿,可她还是笑了。
“所以我才更要你活着回去。”她说,“你要是死了,谁来记得这些事?”
头顶突然传来闷响,石砖裂开一道缝,灰尘簌簌落下。远处脚步声加快,金属碰撞声密集响起,至少二十人正往这边冲。
她把药箱塞进他怀里,动作利落。
“系统警告——体力耗尽者将触发自毁机制!”她大声说,“这路只能一个人走!”
陈砚舟不信,还想扑上去。可他刚迈一步,左臂又是一阵剧痛,整条胳膊不受控地扬起,差点砸向自己脑袋。他被迫单膝跪地,右手抱住左臂,像锁住一头随时会撕碎他的猛兽。
“你别去!”他抬头看她,声音都在抖,“你要走,我也陪你走!大不了一起死在这儿!”
“那你现在告诉我。”她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你还能撑多久?肋骨断了,血纹快满了,记忆也在掉。你连昨天的事都记不清了,对不对?”
他没说话。
她伸手摸了摸他脸颊,掌心温热。
“可我还记得。”她说,“你打翻药瓶那天,穿的是白衬衫,袖口沾了墨水。你蹲在地上捡玻璃渣,手划破了也不管。我说要你赔十瓶,你真的送了三个月。”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所以,让我替你走完这段路。”
陈砚舟猛地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你不许死!”他盯着她,“你要是敢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怀镜没挣脱,只是轻轻抽回手,站起身。
“活下去。”她说。
然后她转身,朝着主通道跑去。
“苏怀镜!”他嘶吼,挣扎着要追。
可地面突然塌陷,一道裂缝横在两人之间,深不见底。他扑到边缘,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火光里。
“你回来——!”
他伸手,抓到的只有空气。
下一秒,轰的一声,火焰从通道深处炸开,气浪掀翻残垣,碎石如雨落下。火光吞没了她的背影,热风扑面而来,把他逼退数步。
他跌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只剩爆炸的余音和自己粗重的呼吸。
半块龙纹令贴着心口,还在发烫。
药箱落在他腿上,盖子没合紧,露出那瓶黑色的忘忧散。
他低头看着,手指一根根松开,慢慢垂下。
左臂的鳞片已经蔓延到脖颈,皮肤发青,喉结滚动,发出低沉的呜咽。他不再压制,也不再挣扎。
火光渐渐弱了,烟尘弥漫,通道口只剩一片废墟。
他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下传来。
他抬起头。
远处,一块倒塌的石碑下,压着半截银针,在火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瞬,闪了一下。
他看见了。
那是她常用的针法角度,偏左七分,用来封穴止血。
他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药箱的边角。
那里有一道划痕,是他上次送药水时不小心蹭的。
他记得。
他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