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影还在墙上来回晃,陈砚舟站在门边,刀尖朝下。他听见那逃兵的脚步声拐过弯,越来越远。空气里有铁锈味,也有他自己掌心流血的腥气。
他刚想松一口气,左臂猛地一抽。
皮肤下的纹路像是活了,顺着血管往上爬,烫得像烧红的铁丝埋在肉里。他低头看,龙鳞已经盖住整只手,指尖发硬,指甲变得厚而尖,像兽爪。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传来一声闷响。
一道火光炸开,热浪扑面而来。他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怀镜推开,自己却被气浪掀翻,后背撞上石壁。骨头断的声音很轻,但疼得他眼前一黑。
他摔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头顶的石砖裂了,灰尘簌簌往下掉。火把灭了两支,剩下的摇晃着,照出一片狼藉。
系统提示立刻跳出来,红色的字浮在视野中央:
【血纹完整度95%!神经渗透率超标,细胞活性异常,预计三分钟内进入不可逆龙化阶段】
他咬牙撑起身子,左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鳞片在昏光下泛着青灰的冷色。他用右手狠狠掐住左腕,指甲陷进皮肉,不让它动。
“别……过来。”他喉咙发紧,声音压得很低。
苏怀镜已经冲到他身边,银针捏在指间。
“你别碰我!”他突然吼了一声,头抵着膝盖,整个人蜷起来。左臂在他腿间剧烈跳动,像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他死死夹住,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辣得生疼。
他开始数名字。
“苏怀镜……苏怀镜……苏怀镜……”
一遍又一遍,像是念咒。脑子里乱成一团,全是小时候的画面——母亲站在门口,雨很大,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还有篮球场上的阳光,学生会开会时的笑声,考试前熬夜翻书的纸页声。
这些事他记不全了,但名字还记得。
只要名字还在,他就还没变成怪物。
“你还记得实验室的事吗?”苏怀镜蹲在他面前,声音很稳,“你打翻药瓶那天,我说要你赔十瓶。”
他喘着气,点头。
“你真的送了三个月。”她说,“每周都来,穿白衬衫,袖口沾了墨水。”
他又点头,嘴角扯了一下。
可下一秒,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右眼突然发热,视线边缘泛起红光。他猛地把头磕在地上,用额头去撞石头,逼自己清醒。
“走开……”他声音变了,像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我控制不住了……”
苏怀镜没退。她伸手去摸他的脖子,试脉搏。
他猛地抬头,眼神浑浊,瞳孔缩成一条线。左手挣脱束缚,爪子扬起,直奔她脸。
她没躲。
就在离她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那只手停住了。
他在抖,全身都在抖。右手死死扣住左臂,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杀了我……”他喘着说,“如果我动了杀心,你就动手。”
“你还能说话,就不是怪物。”她说,“我还看得见你的眼睛。”
“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指甲刺进掌心,血都没流。伤口自己合上了。”
他说完,故意用左手指甲狠狠划过掌心。皮开肉绽,血刚渗出来,就被一层新长的鳞片盖住。
苏怀镜盯着那道伤,没说话。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比之前更密集。铠甲碰撞的声音,夹着火把燃烧的噼啪。
他们知道这里还没结束。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他靠着墙,慢慢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左臂,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三分钟……系统说三分钟。”他闭上眼,“到时候我不认得你了,你也别认我。”
“那你现在告诉我,”她靠过去一点,“要是真到了那一刻,怎么杀你?”
他睁开眼,看了她很久。
“砍脖子。”他说,“一刀断喉。别犹豫。”
“要是砍不断呢?”
“那就扎心口。”他苦笑,“反正你懂药,知道哪根针能让人死得快。”
苏怀镜摇头:“我不想杀你。”
“可你必须能。”他声音低下去,“我不是为了活下来才走到这里的。我是为了不让别人替我死。”
他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那只手还是温的,不像左边,已经冷得像块石头。
“你要是不动手,”他说,“我就只能指望自己还剩一点人性,自己撞墙死了。”
苏怀镜没再说话。她把银针收进囊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这是我配的镇神散,”她说,“不能阻止龙化,但能让你多清醒十分钟。”
他盯着那药,没接。
“吃了它,你会好受点。”她坚持。
“吃了它,我可能连最后一秒的人性都保不住。”他摇头,“这种药,都是拿命换时间。”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记住你是谁。”他看着她,“我想在我还能认出你的时候,多看你几眼。”
苏怀镜眼眶红了,但她没哭。她把药塞回瓶子,收进药箱。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已经照进通道口。
她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捏在手里。
“你说你要死,”她声音很轻,“可你到现在还坐着,没躺下。你还握着刀,没扔掉。你还跟我说话,没闭嘴。”
她靠近他耳边,说:“这就说明,你不想死。”
他没回应。
她伸手握住他的右肩:“下一波人进来,我会挡一下。你趁机调整呼吸,别让系统牵着你走。你能行。”
他点点头。
然后忽然说:“苏怀镜。”
“嗯?”
“谢谢你……一直没叫我‘容器’。”
她笑了下:“因为你从来都不是。”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火光卡在拐角,照出一片暗影。有人在低声下令,兵器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陈砚舟慢慢抬起头,右眼的红光渐渐褪去。他用右手抓起钢笔刀,刀锋朝外。
左臂还在动,鳞片蔓延到肩膀,皮肤下有东西游走。他不再压制,只是把它紧紧夹在腋下,像锁住一头野兽。
“待会儿他们冲进来,”他说,“你先动手,别等我喊。”
“你呢?”
“我还能出一刀。”他低声道,“第五式,碎星。”
他记得轨迹,记得角度,记得每一次转身的节奏。这些没丢。
够了。
火光猛地推进,十一双战靴踏进墓室。
领头的是个高个军官,手持重剑,胸前挂着清武司令牌。他扫了一圈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陈砚舟身上。
“原来传言是真的。”他说,“你真是个怪物。”
陈砚舟没答话。他慢慢站起身,背部贴着石壁,借力撑住断裂的肋骨。
军官抬手,身后十人立刻散开阵型,长戟指向中心。
苏怀镜往前半步,银针在指尖转动。
“你们只有一个机会。”她说,“放我们走,或者全死在这里。”
军官冷笑:“就凭你们两个?”
陈砚舟忽然开口:“你们带霹雳弹了吗?”
军官一愣。
“带了也别用。”陈砚舟说,“不然她会用毒针扎穿你们的喉咙,让你们死前说不出一句话。”
苏怀镜没否认。她的眼神很静,像手术台前的医生。
军官挥手:“上,活捉!”
十人同时逼近。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右脚往前一滑,身体重心下沉。
就在第一支长戟刺来的瞬间,他动了。
钢笔刀划出弧线,直取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花哨。
第五式——碎星。
刀锋过处,空气撕裂。
第一人脖子一歪,红线浮现。
第二人举戟格挡,却被他矮身切入,刀刃顺着戟杆滑上,割破手腕。
第三人刚转身,银针已钉入颈侧,身体一僵,扑倒在地。
陈砚舟没有追击。他退回原位,靠墙站着,呼吸略重。
地上倒了三个。
剩下七人停下脚步,不敢再进。
军官脸色变了:“他受伤了!一起上,拿下他!”
七人再度围拢。
陈砚舟握紧刀,左臂突然剧烈抽搐。鳞片一路爬到脖颈,皮肤发青,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低沉的呜咽。
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苏怀镜……”他低声叫她名字。
她在。
她站在他右侧,银针蓄势,眼神没离开敌人。
“我还记得你。”他说。
她点头:“我也记得你。”
七人冲了过来。
陈砚舟举起刀,迎上去。
刀锋与长戟相撞,火花四溅。
他挡住一击,转身格开第二击,第三击擦过肩头,划开衣服。
左臂猛然失控,猛地挥出。
一爪下去,一名御林军胸口被抓穿,肋骨外露,惨叫倒地。
陈砚舟愣住。
他没想出手。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鳞片覆盖整条手臂,指尖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