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密,像铁锤砸在石板上。
陈砚舟站在积水前,低头看着水面。三百张孩子的脸已经看不见了,水恢复平静,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他没动,只是把黑伞横着移到身后,挡在苏怀镜前面。
“你退后。”他说。
苏怀镜没问为什么,也没反驳。她往后退了半步,靠到墙边,手指捏住最后一把银针。
石门那边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是长戟拖地的响动。接着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停在门外十步远的地方。
一个声音传进来:“陈砚舟!奉天子诏令,缉拿逆贼一名,罪名十七条,其一谋毁皇陵,其二私启血纹禁器,其三勾结玄冥乱党……”
陈砚舟听着,嘴角往上扯了一下。
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学生,记得考试、篮球赛、开会。但那些事像隔着一层雾,看得见,抓不住。他知道名字叫陈砚舟,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正在念什么诏书,可他不在乎。
他抬起左手,慢慢卷起袖子。
龙鳞纹还在,贴着皮肤,像是刻上去的。它不动,也不热,但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
血纹戒突然震了一下,像是手机震动。一道蓝光闪出来,很快消失。
【记忆剥离加速,当前剩余记忆:12年】
他眨了眨眼,视线更清楚了。
门那边还在念:“……若肯束手就擒,可留全尸;若敢反抗,诛连九族!”
陈砚舟笑了。
“你们跑这么远来抓我,”他说,“不累吗?”
没人回答。
他又说:“我母亲走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她没回头,我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伞。”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他们听懂,而是为了确认——他还记得一些事。哪怕只剩十二年,哪怕记不清上周吃了什么,他也记得那个晚上。
他记得她穿的衣服颜色。
这就够了。
“我不跪。”他说,“你们要拿人,自己进来。”
门外安静了几秒。
然后,石门被猛地推开。
十一人列队而入,全都穿着黑甲,手持玄铁长戟。最前面那人举着黄帛,收起来塞进怀里,抬手一挥。
十个人同时上前,步伐一致,长戟斜指地面,围成半圆。
陈砚舟没动。
他把伞收了,夹在腋下,右手摸向钢笔。
钢笔尾端弹出一把小刀,三寸长,薄如柳叶。
第一击来得很快。左侧一人突刺,戟尖直取咽喉。
他侧头避开,黑伞甩出格挡。金属相撞,火花一闪,伞骨断了一根,划破掌心,血流出来。
他不管。
第二戟从右边扫来,他矮身穿过,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贴地滑出两步,正好切入阵型中间。
御林军换防很快,立刻收戟转身,形成新的包围圈。
他不给他们机会。
钢笔刀往前一送,手腕翻转,划出一道弧线。
第五式——碎星。
刀锋过处,空气发出轻微撕裂声。十个人同时停下动作,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线,细细的,刚开始不出血。
他们站着,眼睛睁着,表情没变。
几秒后,有人晃了一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扑通扑通砸进水里。
最后一个没倒。他是领头的,站得远了些,只被气劲擦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他盯着陈砚舟,脸色发白。
“你……不是人。”
陈砚舟没说话。他低头看手里的刀,刀锋边缘泛起一丝红光,很快褪去。左眼有点发热,像是充血,但不影响视线。
他迈步向前,朝那个幸存者走去。
那人后退一步,握紧长戟。
“你逃不掉的。”他说,“外面有三百御林军等着,你杀不完。”
陈砚舟停下。
“我不用杀完。”他说,“我只要杀到没人敢进来就行。”
那人咬牙,转身就跑。
脚步声远去,越来越轻。
陈砚舟站着没动。他感觉手臂上的纹路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心跳。血纹戒表面出现一道细缝,像是玻璃裂了。
他转过身,看向苏怀镜。
她靠着墙,呼吸有点急,手里还捏着银针。药箱开了口,里面的瓶子东倒西歪。
“你还记得我吗?”他问。
她点头:“我记得你打翻药瓶的样子。”
他嘴角动了动。
那件事他不记得了。但他信她说的。
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指尖有点抖。
“别松手。”他说。
“我没打算松。”
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短促。接着是更多的脚步,比刚才密集得多。
他们知道人没死光。
新一轮的人要来了。
苏怀镜低声说:“我只剩三根针了。”
陈砚舟把伞递给她:“拿着。”
“你会用吗?”
“不会也得会。”
他走到石门前,往外看了一眼。通道很长,火把挂在墙上,照出一片昏黄。他看不到尽头,但能听见盔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脑子里空了一块,很多事想不起来。但他记得怎么出刀,记得碎星的轨迹,记得每一次转身的角度。
这些就够了。
他睁开眼,左手按在门框上。
龙鳞纹开始发烫,不是疼,是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打几轮。
但他知道,只要他还站着,他们就得一个一个往里填。
又一阵脚步逼近。
他举起刀,站在门内侧,等着。
第一支火把的光影晃进门槛时,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