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墙上晃了一下,蜡烛的影子拉得老长。陈砚舟盯着那幅壁画,手指慢慢从刀柄上松开。
刚才那些孩子的脸确实动了。
不是错觉。
他往前走了两步,鞋底踩到一块碎骨,发出轻响。苏怀镜没拦他,只是把银针夹在指间,随时准备出手。
墙上的画比之前看得更清楚。第一幅是三百孩子被押进地宫,全穿着粗布衣,手脚绑着铁链。第二幅是他们跪在地上,手臂划开,血顺着沟槽流进地下。第三幅是血流成河,汇入山腹,一条看不见的线直通龙脉核心。
最后一幅,是个穿龙袍的男人站在高台,手里举着玉玺,脚下堆满了白骨。
陈砚舟伸手去刮壁画表面,刀尖轻轻一挑,灰土簌簌落下,露出底下一行小字:
“壬辰年三月十七,血祭启。七日不绝,魂锁地脉。”
他心头一沉。
这日子,是他出生前三天。
血纹戒突然发烫,贴着手腕跳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戒指边缘泛起微红,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脑子里猛地闪出画面——雨夜,哭声,铁链拖地的声音。一群孩子被人推进石门,有人挣扎,有人昏厥,全都左臂刺着血纹。一个穿紫金长袍的男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笔,在名单上勾画。
“第七个,合格。”
“第十五个,剔除。”
“第一百三十三个……留作备用。”
画面一闪而过,疼得他扶住墙。
“你看到什么?”苏怀镜低声问。
“他们在选人。”陈砚舟喘了口气,“和我一样的人。生辰、血脉、血纹……全都对得上。”
苏怀镜脸色变了。“你是说,这些孩子,都是实验体?”
“不止是实验体。”他抬头看着最后一幅画,“他们是祭品。用命去通龙脉。”
话音刚落,脚下的青砖又震了一下。
那滴渗出来的暗红液体已经蔓延到半米远,像有意识一样往水晶棺的方向爬。陈砚舟盯着它,发现它不是在流动,是在“走”——细长的一条,分出几缕支流,像是触手。
苏怀镜立刻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摆在四角。
“这是镇魂粉。”她说,“能压一阵怨气。”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那滩东西,忽然抬起左手,把血纹戒对准地面。
戒指碰到底面的瞬间,嗡的一声,整块地板亮了起来。
一道道红线从砖缝里冒出来,交织成网,正好连向大殿中央。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泥土翻动,一块石板缓缓升起。
石板下,是一具水晶棺。
通体透明,边角刻着符文,棺盖上有手掌大小的凹槽,形状和血纹戒一模一样。
“这是……等人的?”苏怀镜皱眉。
陈砚舟没答。他一步步走过去,鞋底踩过那滩液体,竟没留下痕迹。那东西像是避着他,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别碰!”苏怀镜急道,“可能是陷阱。”
“我已经进了局。”他说,“现在退,也晚了。”
说完,他直接把手按了上去。
旧疤撕裂般疼,血纹从手腕一路冲上肩膀,皮肤下像有虫子在爬。棺盖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幽蓝色的光顺着纹路游走。
咔哒一声。
棺材缓缓升到齐胸高,内部雾气散开。
里面躺着个少年,看年纪和陈砚舟差不多,二十出头,脸上没有皱纹,像是睡着了。他穿着白色中衣,左臂裸露,上面的血纹清晰可见——和陈砚舟的一模一样,连弯曲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最吓人的是,他的胸口在动。
微弱,但确实在呼吸。
“他还活着?”苏怀镜声音绷紧。
“不。”陈砚舟盯着那张脸,“他是被‘养’着的。”
少年的脸色太干净,不像活人。嘴唇没有血色,皮肤近乎透明,能看到下面淡青的血管。可那呼吸节奏稳定,心跳监测仪都未必能比这更准。
陈砚舟伸手去探他鼻息,指尖刚靠近,少年眼皮忽然颤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手。
苏怀镜已经捏住了银针,另一只手打开药箱底层,取出一根缠着红线的针。
“他是实验体。”她低声说,“而且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手臂。”她指着那道血纹,“别人的刺青是画上去的,他的……是长出来的。皮肉和纹路融为一体,像是天生就有。”
陈砚舟沉默。
他卷起自己袖子,对比两人的血纹。位置、走向、分支点,全都一致。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在动,像活的一样;少年的静止不动,却更深地嵌进皮肉。
“我们是一个模板造出来的。”他说。
话音刚落,脑袋里嗡了一声。
不是耳朵听到了,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
无数声音挤进来,全是孩子的嗓音,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乱七八糟地喊着:
“救我……”
“好疼……”
“我不想死……”
“他还活着!他也活着!”
陈砚舟踉跄一步,扶住棺材才没倒下。
苏怀镜立刻伸手按他后颈:“你在听什么?”
“他们在说话。”他咬牙,“三百个,全在叫我。”
“谁?”
“那些孩子。”他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丝红光,“他们认出我了。”
苏怀镜迅速点燃一粒蓝色药丸,烟雾扩散开来。空气里浮现出淡淡人影,围着水晶棺打转,全是小孩,最小的不过七八岁,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全都左臂带血纹,眼神空洞。
她数了数,一共九个。
“这只是显形的。”她说,“剩下的还在地下。”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棺里的少年,忽然开口:“你是唯一活下来的?”
话一出口,少年嘴角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
是笑。
极轻,极冷,像是早就等着这个问题。
紧接着,他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指甲在棺壁上划出一道白痕。
苏怀镜后退半步:“他听见了。”
陈砚舟反而靠近一步,手搭在棺盖上:“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少年的眼皮又颤了颤。
这次,他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可就在那一瞬,陈砚舟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雨里,母亲抱着他,地上是血书。
画面一闪即逝。
少年闭上眼,呼吸恢复如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陈砚舟没退。
他站在原地,手还搭在棺上,血纹在皮肤下不停跳动,像是要冲破皮肉。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他不是人了。”
“我知道。”
“那你还要问?”
“因为我想知道。”他慢慢抬起头,“我是不是也是个容器?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躺在棺材里,等别人来唤醒?”
苏怀镜没说话。
就在这时,那滩暗红液体终于爬到了棺材底下,汇成一小滩。液体表面起了波纹,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陈砚舟低头看去。
那一滩红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
是三百张孩子的脸,挤在一起,全都睁着眼,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