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在墙上跳了一下,映出几道歪斜的刻痕。
苏怀镜盯着那些符号,手指轻轻划过石壁。她认得这个笔法——和母亲留在《血经残卷》边缘的批注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向陈砚舟,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臂,指了指右边那条被碎石半掩的通道。
陈砚舟没说话,点了点头。他左腕上的旧疤开始发烫,血纹戒像是活了一样,在皮肤下微微震动。他抬起手,戒指竟自己转动起来,稳稳指向那条暗道。
两人蹲下身,用手扒开碎石。灰尘呛进喉咙,但他们没停。几分钟后,一块巨大的石门露了出来。
门上刻着五个字:正德二十三年,血祭于此。
陈砚舟盯着那行字,呼吸慢了下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得难受。他伸手摸了摸门缝,指尖刚触到凹槽,戒指突然一热,自动嵌了进去。
“咔。”
一声轻响,石门从中间缓缓分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草药混着铁锈味。苏怀镜立刻捂住口鼻,银针扎进鼻下一寸,闭住了气息。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银针,悬在空气中。几秒后,针尖发黑,表面鼓起一个小泡。她眼神一沉,把针收回囊袋。
“有毒气,能迷神。”她低声说,“吸入三息就会瘫软。”
陈砚舟没动。他耳朵听不见,但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他从靴筒抽出伞骨刀,横在胸前,一脚踏进门槛。
苏怀镜紧跟着进去,反手从药箱夹层拿出两粒药丸。她塞了一粒进自己耳道,另一粒按进陈砚舟的耳洞。药丸遇体温即化,顺着骨路传导,轻微震动让他能感知周围动静。
接着,她撕下布巾,浸了药液,蒙在他口鼻上。
“能撑一刻钟。”她说,“别太久。”
陈砚舟点头,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发出脆响。低头一看,是一节指骨。再往前,满地都是骸骨,蜷缩着,扭曲着,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每具尸骨的左臂都有一片墨色痕迹。皮肉虽朽,刺青还在。
陈砚舟蹲下来,伸手拨开一具少年骸骨的手臂。那纹路……和他手腕上的血纹几乎一样。
他心头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胸口突然一痛,血纹从手腕一路烧到心口。皮肤下的鳞状纹路浮了起来,泛着暗红。
系统界面猛地弹出:【检测到同类能量源,是否启动追溯模式?】
他咬牙,没选。可那提示一直悬着,像根刺扎在脑子里。
苏怀镜察觉不对,立刻抽出三根银针,扎进他后颈。陈砚舟身体一僵,痛感稍退。
“这些不是普通尸体。”她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是容器。”
“什么容器?”
“血纹的宿体。”她指着地上的一具骸骨,“你看他们的姿势,全是蜷缩的,肌肉绷到极限。这不是自然死亡,是被强行抽干生命力。”
陈砚舟没说话。他弯腰从一具骸骨指间捡起半块玉牌。上面刻着:壬辰批次·七号。
他忽然想起老太监临死前说的话。
“那年抓了三百孩子……一个都没活出来。”
他握紧玉牌,指节发白。
这不是陵墓。
这是屠宰场。
苏怀镜走到石门边,用银针探查四周气流。毒雾浓度在下降,说明有通风口。她抬头看,顶部有几条窄缝,隐约透着风。
“能走。”她说,“但得快。”
陈砚舟站起身,黑伞横在头顶,伞骨刀随时准备弹出。他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骨头堆上,发出咯吱声。
走到第三具尸骨时,他停下。
这人穿的是旧式宫服,虽然褪色严重,但领口绣着龙纹。他翻过尸骨的脸,颅骨上有个贯穿伤,从眉心直穿后脑。
“是个太监。”苏怀镜凑过来看了一眼,“年纪不小,死状很急。”
陈砚舟盯着那张脸。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有点眼熟。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腰间,摸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玺碎片,边缘刻着“承天”二字。
他瞳孔一缩。
这块玉玺,他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见过。二十年前,守玺人失踪当晚,玉玺碎成三块,其中一块就此消失。
原来在这里。
他把碎片收进怀里,继续往前。
通道尽头是一扇青铜小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道凹槽,形状和他手上的血纹戒完全吻合。
他刚要上前,苏怀镜拉住他袖子。
“等等。”她蹲下身,从药箱取出一小撮粉末撒在门前。粉末飘到半空,突然炸开一团绿烟。
“陷阱。”她说,“门上有机关,碰到就会释放毒针。”
陈砚舟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凹槽。他慢慢抬起手,将戒指对准凹槽,一点点推进去。
就在戒指完全嵌入的瞬间,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他猛地拽着苏怀镜往后跳。
“嗖——”
十几根铁刺从墙内射出,钉在地上,尾端还滴着黑水。
几秒后,青铜门缓缓开启。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陈年的霉味。门后是一间大殿,四壁漆黑,地面铺着青砖。
最里面,立着一座石碑。
陈砚舟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碑文。
“壬辰年春,选童男童女三百,皆生于寅时三刻,血脉纯正者为引,血祭于斯,以通龙脉。”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实验七日,魂不散,怨不消,遂封之。”
他站在原地,没动。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声音有点抖:“他们拿孩子做实验……三百个,全死了。”
陈砚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纹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是回应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
黑暗中,有很多孩子在哭。他们围着他,伸出手,嘴里喊着同一个名字。
那时候他不知道那是谁。
现在他明白了。
这些人,和他一样,身上有血纹。
他们是第一批“容器”。
而他……是最后一个。
苏怀镜从药箱里取出一支蜡烛点燃,举高照向墙壁。
墙上全是壁画。
第一幅:一群孩子被绑在柱子上,天空裂开一道口子,血雨落下。
第二幅:他们的手臂被割开,血液流入地槽,汇成一条红线。
第三幅:红线蜿蜒深入地下,尽头是一座山,山腹中有巨龙盘绕。
最后一幅:一个戴龙冠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玺,脚下跪着无数骸骨。
陈砚舟一步步往前走,看到最后一幅画的角落,刻着一行小字:
“若血纹现世,斩龙者出,天地劫起。”
他冷笑了一声。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意外。
他是被设计好的。
苏怀镜走到他身后,轻声问:“你还好吗?”
他没回头。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什么意思?”
“这些孩子死了三十年。”他说,“他们的怨气没散。如果真像碑上说的‘魂不散,怨不消’……”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两人同时低头。
砖缝里,渗出一丝暗红液体。
像血,但更稠。
陈砚舟抬起脚,发现鞋底沾了一滴。那滴液体在他鞋面上爬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渗进布料。
苏怀镜举起蜡烛。
火光映在墙上,壁画上那些孩子的脸,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