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涤荡，雾气辟易。
陈霄的身影没入淡金色雾气的刹那，星槎上所有修士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上古残阵的威力他们有目共睹——连金乌剑派三名精锐弟子联手都铩羽而归，甚至被阵灵吞噬剑元灵力！这个刚以古经驯服夔牛的陈姓修士，真能单枪匹马闯进去吗？
雾气翻涌，将陈霄的身形完全吞没。片刻的死寂后，雾海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雷鸣——不是自然的雷声，而是那种带着奇异韵律、仿佛能震荡灵魂的“声音”！
“他在用刚才那种神通开路！”有修士反应过来。
金乌剑派的三人脸色更加难看。为首那名金丹中期弟子，名唤陆炎，此刻死死盯着雾气，眼神阴鸷。刚才他们三人被阵灵逼退，已是颜面尽失，若这陈霄真能孤身闯阵成功，那金乌剑派在东海年轻一代的威名，怕是要大打折扣！
“陆师兄，要不要……”旁边一名弟子做了个手势，意思明显——趁陈霄在阵中消耗，他们集结人手再试一次？
陆炎咬牙沉吟。他确实不甘心，但更忌惮阵灵那种吞噬纯阳之力的诡异特性。金乌剑派的功法以纯阳为本，在这残阵面前天然受克。贸然再闯，只会自取其辱。
“等等看。”陆炎最终冷声道，“那残阵没这么简单。就算他能靠那古怪音攻神通暂时压制阵灵，但阵灵依托残阵存在，灵力近乎无穷。等他力竭之时，我们再……”
话未说完，雾海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
那不是阵灵的金色触须，而是某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座宫殿的虚影一闪而逝，宫殿檐角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响，声音与陈霄的雷音共鸣，竟将整片雾海震荡得翻滚不休！
“是残骸内部的上古禁制被触动了！”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惊呼，“那宫殿虚影……难道是传说中的‘碧游宫’投影？！”
碧游宫，上古截教道场，传说通天教主曾在此传道！这等上古遗迹，怎会出现在东海深处的星槎残骸中？
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雾海深处又传来陈霄清朗的诵念声：
“阵非阵，灵非灵，依残骸而存，因执念不散……今日遇吾，当入轮回，重归天地！”
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音的震荡，穿透雾气，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随着诵念，雾海中的金光越来越盛，阵灵发出的痛苦嘶鸣也越来越尖锐，最终化作一声解脱般的长叹，戛然而止。
淡金色雾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过十息，雾气散尽，那艘断裂成三截的上古星槎残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而陈霄，正静静站在残骸中段断裂处的一个平台上。他右手托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青色令牌，令牌表面刻着波涛纹与星辰图，正中是一个古篆“海”字——正是东荒海阁颁发的“海阁令”！
左手则握着一卷残破的玉简，玉简上隐约可见“碧游”二字。
平台四周，原本应该存在的金色触须、阵法纹路，此刻都已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唯有平台中央，一个淡淡的金色虚影正缓缓消散——那是阵灵最后的痕迹。
陈霄对着虚影微微颔首，似在致意。那虚影也回以一道温和的波动，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星槎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包括金乌剑派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
从陈霄进入雾气到现在，不过一盏茶时间！他就这么……破开了上古残阵，收服了阵灵，拿到了海阁令，还疑似得到了上古截教的遗物？！
这已经不是“实力强大”可以形容了！这是近乎“神迹”！
林素素怀中的白角猊忽然“啾啾”叫了两声，小爪子拍得飞快。林素素愣了愣，才颤声翻译：“小白说……那位前辈刚才，不是用蛮力破阵，而是……用‘真言’点化了阵灵，助它解脱了数千年的执念束缚……”
点化阵灵？助其解脱？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需要对阵法本质、对灵性存在有多深的理解？需要何等境界的“言出法随”？
苏璃站在舱室门口，看着平台上那个青衣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她知道，陈霄刚才动用的不仅是雷音神通，更是管理员权能中“校正规则”的体现——那阵灵因残阵而生，因执念而困，本质上是一种“错误的存在”。陈霄以雷音震荡其灵体，以真言点化其执念，正是将其“校正”回本该有的状态：重归天地，入轮回转生。
这不是杀戮，而是超度。是真正的“管理员”手段。
平台上，陈霄将海阁令和玉简收入怀中，转身望向星槎方向。他的目光平静扫过众人，在金乌剑派三人身上略微停顿，随即移开。
“诸位。”陈霄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残阵阵灵已散，阵法余威尚存三成。欲取海阁令者，现在可入。但需谨记：不得毁坏残骸本体，不得惊扰其中沉眠的英灵——此乃上古星槎，曾载英杰跨海而战，当受尊重。”
说罢，他凌空踏步，不疾不徐地飞回星槎。
所过之处，沿途修士纷纷下意识让开道路，低头致意。那眼神，已不是简单的敬畏，而是近乎……朝圣！
陈霄回到舱室，苏璃递过一杯温茶。林素素则抱着白角猊，眼巴巴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前辈……您真的点化了阵灵？”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胆怯。
陈霄饮了口茶，微微颔首：“那阵灵因执念而生，困守残骸数千年，早已痛苦不堪。我助它解脱，也是全了这段因果。”
轻描淡写，却让林素素听得心驰神往。她自幼在灵兽岛长大，与兽类灵体打交道最多，最是明白“点化解脱”的难度。那需要对灵性本质的深刻理解，更需要对天地法则的敬畏与慈悲。
“前辈仁德。”她郑重行了一礼。
舱室外，其他队伍已经开始行动。残阵阵灵虽散，但阵法余威犹存，依旧凶险。不过有了陈霄的示范和提醒，众人小心许多，不再蛮干，而是各展手段，试探着进入残骸。
金乌剑派三人脸色铁青，却也不得不跟上。他们选了个与陈霄进入位置不同的方向，试图避开可能残留的阵灵怨念——刚才阵灵对纯阳之力的吞噬特性，实在让他们心有余悸。
“陆师兄，难道就这么算了？”一名弟子咬牙传音，“那陈霄不过是个散修，却屡次抢我金乌剑派风头！若是传回宗门，长老们恐怕……”
陆炎冷冷打断：“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此人身上有大秘密。那古经真言、那雷音神通，还有刚才点化阵灵的手段……绝非寻常传承。楚师兄让我们留意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顿了顿，眼神更冷：“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等初选结束，进入海阁核心区域，有的是机会。东海……终究是我金乌剑派的东海。”
残骸内的争夺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最终，共有七支队伍成功取得海阁令，其中就包括金乌剑派——他们到底底蕴深厚，虽然被阵灵克制，但最终还是凭借一套合击剑阵，强行破开一处阵法节点，拿到了令牌。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初选最大的赢家，是陈霄。
不是因为他第一个拿到令牌，而是因为他展现出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争夺”的范畴。那是更高层面的、近乎“道”的体现。
星槎重新启航时，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不少修士主动前来陈霄舱室外，或远远行礼，或试图结交。有人送上东海特产灵物，有人请教古经奥义，更有甚者，直接表示愿意追随左右。
陈霄一一婉拒，态度温和却疏离。他知道，这些人敬畏的并非他本人，而是他展现出的“神秘力量”。这种敬畏，来得快，去得也快。
唯有林素素，因为组队的关系，得以留在舱室。小丫头眼睛发亮，抱着白角猊，时不时偷瞄陈霄，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传奇。
“前辈，您说那残骸是上古星槎，曾载英杰跨海而战……那是和谁作战呀？”林素素终究按捺不住好奇。
陈霄望向窗外浓雾，沉默片刻，缓缓道：“与天争，与海斗，与……窃取天地权柄的伪神战。”
林素素似懂非懂。苏璃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与伪神战？是指伪日金乌吗？那上古星槎的沉没，是否与伪日之祸有关？
星槎在残雾海中继续航行。接下来的两日，又陆续发现了几处遗迹，爆发了数次争夺。陈霄没有再出手，只是冷眼旁观。倒是林素素凭着驭兽天赋，指挥白角猊发现了一处隐藏的灵泉，为队伍补充了不少消耗。
第三日正午，浓雾忽然开始变淡。
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岛屿的轮廓。岛屿不大，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蓝色光罩中。光罩外，停泊着另外两艘星槎——正是从迎宾岛出发的另外两艘。
“初选终点，碧波岛到了。”操纵星槎的执事朗声宣布。
星槎缓缓降落，停在岛屿码头上。三艘星槎共载三百余名修士，最终抵达碧波岛的，只有不足百人。余者或中途放弃，或迷失雾海，或……永远留在了那里。
陈霄踏上岛屿，环顾四周。岛屿中心有一座高台，高台上站着数名东荒海阁的修士，为首的正是那日主持初选的莫沧溟长老。
莫沧溟的目光扫过抵达的众人，在陈霄身上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恭喜诸位通过初选。”莫沧溟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持海阁令者，上前登记。三日后，于此处集合，前往海阁本部，参与大典正选。”
众人依言上前。陈霄将令牌交出时，负责登记的执事明显多看了他一眼，登记速度都快了几分。
登记完毕，众人散去，在岛上临时安排的住所休息。陈霄三人被分配到一处临海的小院，环境清幽。
入夜，海风徐徐。
陈霄站在院中礁石上，望着东南方向的夜空。龙鱼之鳞在怀中微热，那股牵引感越发清晰——汤谷，已经不远了。
而更让他注意的是，识海中无字天书《大荒东经》的篇章，在收录夔牛、点化阵灵后，似乎又凝实了几分。尤其是那幅“海图”虚影，汤谷光斑周围的黑雾，似乎……淡了一丝？
“是因为我净化了夔牛、点化了阵灵，多少削弱了伪日之力的影响吗？”陈霄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苏璃。
“接下来，就是海阁本部了。”苏璃轻声道，“按惯例，大典正选会开放部分核心遗迹。汤谷的线索，或许就在其中。”
陈霄点头，目光却落在远处海面上——那里，几道金红剑光一闪而逝，消失在夜色中。
金乌剑派，不会善罢甘休。
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