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日落西山时分,停在了京城林府……的后门。
“赶紧下来!磨磨蹭蹭的,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吗?”
管家王福一把掀开车帘,像倒垃圾一样把林晚从车上拽了下来。
林晚脚下一踉跄,差点栽进泔水桶里。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着,脚不沾地地往里拖。
林府内张灯结彩,但这红绸子挂得稀稀拉拉,灯笼也是半旧不新的,透着一股子敷衍和诡异的死气,不像办喜事,倒像是办丧事。
“到了!夫人,人带回来了!”
林晚被扔进了一间厢房。
屋内熏香浓郁,却掩盖不住那股子焦躁的气息。正座上坐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正是林家主母刘氏。旁边还站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那是林家嫡女,林柔。
“这就是那个乡下丫头?”
林柔拿着帕子捂着眼,透过指缝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炭团”,“娘,她这么脏,送过去那个疯子会不会直接把她砍了?到时候连累了咱们家怎么办?”
刘氏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被狠厉取代。
“砍了也是砍她,与你何干?”刘氏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盯着林晚,“听着,从现在起,你就是林柔。今晚是你嫁入景王府的大喜日子。”
林晚趴在地上,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大……大娘,俺……俺不嫁人,俺要回家种地……”
内心oS:这就是那个抢了我娘嫁妆填补亏空的继室?啧,印堂发黑,肝火过旺,一看就是又要破财的相。还有这嫡姐,哭得跟孟姜女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奔丧。
“闭嘴!”刘氏一拍桌子,“那是景王!是皇上的亲哥哥!虽然……虽然现在腿废了,人也疯了,但那是正经的亲王妃!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柔在一旁抽抽搭搭地补刀:“是啊妹妹,听说景王府的墙上挂的都是人皮,后院养的狗都是吃人肉长大的。那个疯子杀人不眨眼,之前抬进去的三个侧妃,第二天都是横着出来的……呜呜呜,妹妹你命苦,姐姐也是没办法……”
林晚身子猛地一抖,似乎被吓坏了。
人皮?人肉喂狗?
听起来这废太子有点重口味啊。不过,横着出来好啊!横着出来说明这男人克妻,或者不行。只要我苟住小命,等他一蹬腿,这王府的万贯家财,岂不都是我这个遗孀的?
妙啊!这哪里是火坑,这分明是金矿!
林晚抬起那张黑漆漆的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刘氏:“大……大娘,那……那管饭吗?有肉吃吗?”
刘氏和林柔都被噎住了。
这傻子,这时候了还想着吃?
“管!管够!”刘氏不耐烦地挥手,“来人,带她去沐浴更衣!把那身嫁衣给她套上!”
几个嬷嬷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把林晚拖进了屏风后。
水是冷的,澡巾像砂纸一样粗糙。嬷嬷们根本没把她当人,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褪猪毛。
林晚忍着痛,任由她们摆布,只是在她们搓得太狠的时候,悄悄用手指在嬷嬷的麻筋上弹了一下。
“哎哟!”
那嬷嬷手一抖,澡巾掉进了水里,胳膊一阵酸麻,半天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老李你没吃饭啊?”另一个嬷嬷骂道。
好不容易洗完,那件原本为林柔准备的大红嫁衣被拿了过来。
林晚虽然瘦,但骨架还没完全长开,这嫁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这怎么行?腰太粗了,显不出咱们小姐的身段!”
为首的容嬷嬷眼神一狠,拿出一根手指粗的布带,“给我勒!勒紧点!”
她又从针线篓子里摸出一根长针,“这袖口也大了,就在这儿缝,别脱了,来不及了!要是敢动,扎死你这贱蹄子!”
这是要直接在肉上缝衣服?
林晚眸光微冷。
做戏归做戏,想动姑奶奶的肉,那可不行。
就在容嬷嬷拿着针,一脸狞笑地凑过来时,林晚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往容嬷嬷怀里一撞。
“哎呀!俺站不稳了!”
“噗嗤——”
一声细微的闷响。
“啊——!!!”
容嬷嬷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她手里的长针,不偏不倚,正好扎进了她自己的大腿根,而且扎得极深。
“你个杀千刀的……”容嬷嬷疼得冷汗直流,捂着大腿直跳脚。
林晚一脸无辜地缩在角落里,双手乱挥:“俺不是故意的!俺头晕!俺饿!”
她一边喊饿,一边手却极其迅速地从旁边的供桌上顺走了一盘桂花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宽大的喜服袖袋里。
这嫁衣虽然不合身,但袖子够大,能装不少货。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妆总算是化好了。
厚厚的脂粉盖住了林晚原本的肤色,嘴唇被涂成了血盆大口,头上插满了死沉死沉的金钗——这些都是镀金的假货,林家为了省钱也是拼了。
林晚照了照镜子。
好家伙,这哪里是新娘,简直是个刚吃完小孩的女鬼。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被那废太子看上。
“吉时已到——起轿!”
门外传来喜婆尖锐的嗓音。
没有拜别父母,没有依依惜别。林晚被一块红盖头蒙住脸,直接塞进了花轿。
临上轿前,林柔还在假惺惺地哭:“妹妹,你安心去吧,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半,姐姐会给你烧纸的……”
林晚在盖头下翻了个白眼。
烧纸?留着给你自己烧吧。
姑奶奶我去享福了。
“起——轿——”
唢呐声吹得震天响,却透着一股凄凉的调子,仿佛送的不是亲,而是葬。
花轿摇摇晃晃地抬起,离开了林府。
轿子里,林晚一把扯下碍事的红盖头,长出一口气。
她摸了摸袖袋,还好,桂花糕没碎。
她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甜腻的桂花香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刚才的晦气。
“嗯,味道还行,就是糖放多了点。”
林晚一边吃,一边透过轿帘的缝隙往外看。
此时天色已全黑,街道两旁却有不少百姓在围观。他们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恐惧。
“又一个送死的。”
“这可是林家的小姐,可惜了。”
“听说今晚景王府那边连喜灯都没挂,大门紧闭,只开了个侧门,这是摆明了要羞辱新娘子啊。”
“羞辱算什么?能活过今晚就不错了。上次那个陈家小姐,听说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抬出来扔到了乱葬岗,身上没一块好肉……”
外面的议论声顺着风钻进轿子。
林晚嚼着桂花糕的动作顿了顿。
没挂喜灯?只开侧门?
看来这废太子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不懂礼貌的傲娇怪。
不过……
林晚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银针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剥皮抽筋?
巧了,姑奶奶我最擅长的就是解剖。
咱们今晚就看看,到底是谁剥谁的皮。
花轿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向西,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温度也仿佛低了好几度。
终于,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花轿停了下来。
“到了,下轿!”
没有鞭炮,没有喜钱,甚至连个搀扶的喜娘都没有。
轿帘被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猛地掀开。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新娘子,请吧。王爷……等不及了。”
林晚迅速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去,重新盖好红盖头,深吸一口气。
活阎王,我来了。
希望你的库房够大,能装得下我的野心。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那只枯瘦的手上,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对方脉搏的跳动。
咦?这老太监中毒了?
林晚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走下了花轿。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仿佛怪兽巨口般的府邸大门。
而在那深邃黑暗的门后,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正透过门缝,用一双如寒冰般彻骨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这个即将踏入他领地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