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岭的黎明,没有炊烟,只有浓重的烟尘。
中军帐前的空地上,铁笼子被砸得咣当作响。那个刚被抓回来的“活体样本”,正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不知疲倦地撞击着铁栏杆。它少了一只胳膊,断口处黑色的肉芽疯狂蠕动,试图寻找周围的血肉来修补自己。
“吼——!”
它对着围观的将领们咆哮,灰白的眼珠里满是贪婪。
“都退后。”
林晚手里提着一桶刚调配好的东西,走了过来。那不是药,而是一桶白色的粉末——生石灰。
“这种尸线虫喜阴湿,畏烈火,更怕强碱。”
林晚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一桶生石灰透过笼子的缝隙,狠狠泼在了那个怪物的身上,紧接着,又泼了一瓢水上去。
“滋啦——!”
生石灰遇水,瞬间沸腾,释放出惊人的高热。
“嗷——!!!”
那个不知疼痛、砍断手脚都不哼一声的怪物,此刻竟然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它身上的青灰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焦黑,依附在皮下的黑色血管疯狂扭曲,像是被烫到的蚯蚓一样试图钻出体外,却又在石灰的高温下迅速干瘪、化灰。
一阵刺鼻的白烟升腾而起,带着烤肉焦糊和石灰的呛人味道。
片刻之后,笼子里的动静小了。那个怪物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冒烟,原本坚硬如铁的皮肤变得坑坑洼洼,显然遭受了重创,行动变得极其迟缓。
“看清楚了吗?”
林晚放下桶,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声音清亮。
“它们怕这个。”
围观的将领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想过用刀砍,用火烧,却没想到这种盖房子用的石灰,竟然对这怪物有奇效!
“王妃娘娘,这……这是啥道理?”铁牛挠着头,一脸懵。
“这叫‘化学灼伤’。”林晚没法解释强碱腐蚀蛋白质的原理,只能用最简单的话说,“简单来说,就是这玩意儿能把它们的皮给烧烂,把虫子给烫死。”
萧景珩看着笼子里那团还在抽搐的烂肉,眼中精光一闪。
“传令!”
他猛地转身,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即刻起,全军停止操练,改为土工作业!”
“以大营为中心,向外扩地三百步,挖掘三道‘防疫沟’!”
“第一道沟,深三尺,宽三尺,铺满生石灰!”
“第二道沟,灌注火油,架设拒马!”
“第三道沟,撒满烈酒和雄黄粉!”
“把咱们带来的所有石灰、烈酒,哪怕是喝的酒,都给本王倒进去!”
萧景珩的声音冷酷而决绝。
“本王要在这里,给这群怪物修一道它们爬不过来的‘鬼门关’!”
“是!”
军令如山倒。
两万大军立刻行动起来。原本肃杀的军营,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并没有人抱怨。
因为他们刚刚亲眼见证了石灰的威力。在这个充满了未知恐怖的战场上,手里的铲子和麻袋里的石灰,比护身符更能给他们安全感。
林晚也没有闲着。
她虽然不懂行军布阵,但她懂防疫。
“把隔离区设在下风口!”
“所有水源必须煮沸!严禁饮用生水!”
“伤兵营单独隔离,一旦发现伤口发黑、流出黑血,立即……”林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变得坚定,“立即报告,准备火葬。”
她穿梭在营地里,指挥着亲卫们建立起一道道看不见的防线。
“王妃娘娘,咱们的石灰不够了!”一名后勤官满头大汗地跑来,“带来的石灰本来是用来修补城墙的,现在挖沟用量太大……”
“周围有没有石灰岩?”林晚立刻问道。
“枯骨岭后面有座山,倒是有些白石头……”
“那就去烧!”林晚当机立断,“派工兵营去,就地烧制石灰!没有窑就挖土窑!哪怕把山给本宫烧秃了,也要保证石灰的供应!”
“是!”
……
另一边,校场上。
萧景珩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练兵”。
几十个草人被立在场中央,草人的脖子和脑袋上都画了红圈。
“忘掉你们以前学的那些招式!”
萧景珩手里提着一把陌刀,面对着几千名精锐刀斧手,声音冷厉。
“以前教你们砍躯干,那是为了让敌人丧失战斗力。但对付这群怪物,砍身子没用!”
“哪怕你把它们腰斩了,它们的上半身还能爬过来咬断你的喉咙!”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刀,只能往两个地方招呼!”
“第一,脖子!”
“第二,脑袋!”
萧景珩身形一动,手中的陌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刷!”
面前的草人瞬间身首异处,切口平滑如镜。
“若是刀不够快,那就用砸的!”
他扔掉陌刀,接过铁牛递来的狼牙棒,反手一挥。
“砰!”
另一个草人的脑袋直接被砸得稀烂,草屑纷飞。
“听明白了吗?!”
“要么斩首!要么爆头!”
“别的地方,一刀都别浪费!”
“明白!”数千名士兵齐声怒吼,杀气冲天。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校场上只回荡着单调而枯燥的“劈砍”声和“砸击”声。
萧景珩像个冷酷的教官,一遍又一遍地纠正着士兵们的动作。
“高了!砍这儿没用!”
“慢了!等你举起刀,它已经咬到你了!”
“用力!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要把骨头砸碎!”
在他的高压训练下,士兵们渐渐克服了对怪物的恐惧,开始形成一种机械般的肌肉记忆——见到人形物体,第一反应就是盯着脖子和脑袋。
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战法。
但在这种“生化危机”般的战场上,却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
黄昏时分。
三道“防疫沟”终于挖好了。
第一道沟里白茫茫一片,全是生石灰;第二道沟里黑漆漆的,注满了火油;第三道沟里则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雄黄味。
这三道防线,像三个巨大的同心圆,将大周的营地牢牢护在中间。
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这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林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至少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未必。”
萧景珩站在她身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北方那片血红色的天空。
“毒宗的人不是傻子。”
“昨晚的试探失败了,今晚……恐怕会有更大的动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呜——呜——呜——”
那声音凄厉、苍凉,不像是人类吹出来的,倒像是某种巨大野兽的呜咽。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
“来了!”
负责了望的斥候声音都变了调,“王爷!好多……好多怪物!”
借着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众人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细线。
那是潮水。
黑色的尸潮。
成千上万的“不死士兵”,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行军蚁,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荒原。它们没有阵型,没有呐喊,只有沉默的推进,以及喉咙里发出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而在尸潮的最前方,还有几个体型巨大、身高足有三米的“巨人”。
它们身上缝合着厚重的铁甲,手里拖着巨大的铁链和攻城锤,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坑。
“那是……缝合怪?”
林晚倒吸一口凉气。她在《万毒经》的禁忌篇里看到过,毒宗有一种邪术,可以将几个人的肢体拼凑在一起,再用蛊虫驱动,制造出“力大无穷”的杀戮机器。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造出来了!
“不仅有步兵,还有……骑兵。”
萧景珩的目光越过那些巨人,看向尸潮的后方。
那里,有一队骑着腐烂战马的骑士。战马的肚子都烂空了,露出了白骨,却依然能够奔跑。
“全军列阵!”
萧景珩拔出长剑,剑锋直指苍穹。
“点火!”
“呼——!”
第二道防线里的火油被点燃了。
一道冲天的火墙,瞬间在荒原上竖起,将黑色的尸潮和营地隔绝开来。
火光映照在萧景珩冷峻的脸上,也照亮了林晚坚定的眼眸。
“来吧。”
林晚从怀里掏出几瓶特制的“加强版化尸粉”,那是她利用下午的时间,从活体样本身上提取出来的“母虫毒液”改良而成的。
“既然你们想玩人海战术。”
“那本宫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科学的力量。”
“弓箭手!准备!”
萧景珩一声令下。
数千支箭头绑着棉布、浸泡过烈酒和化尸粉的特制箭矢,被搭上了弓弦,斜指苍穹。
这一战,注定要血流成河。
但这血,只能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