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门外。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了下来。前面那辆虽然旧了点,但挂着景王府的牌子,后面那辆则装满了几个大箱子,看起来颇为“隆重”。
然而,林府那扇朱红色的正门却紧紧闭着,只有旁边那个平时供下人出入的侧门开了一条缝。
门口站着的不是管家,而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门房,正抄着手,一脸倨傲地看着马车。
“哟,二小姐回来了?不巧,今日老爷在会客,正门不便开启。夫人说了,都是一家人,别讲究那些虚礼,二小姐和姑爷就从侧门进来吧。”
那门房嘴上叫着二小姐,眼睛却往天上瞟,显然没把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和那个残废王爷放在眼里。
马车里。
林晚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下马威?这老掉牙的套路,林家还没玩腻啊?】
【让亲王走侧门?这林尚书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还是觉得废太子提不动刀了?】
她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萧景珩,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王爷,看来咱们不受欢迎啊。要不……咱们回去吧?正好省了那几箱子‘厚礼’。”
萧景珩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冷。
回去?
他既然来了,就没有灰溜溜回去的道理。
“暗一。”
他淡淡地唤了一声。
空气中一阵波动,那名推轮椅的暗卫首领凭空出现,单膝跪地:“属下在。”
“这门既然坏了打不开,那就帮林大人……修一修。”
萧景珩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令人胆寒的戾气。
“是!”
暗卫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那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前。
门房吓了一跳,指着暗卫喊道:“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尚书府!你敢……”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门房的叫嚣。
只见那暗卫运气于掌,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在门板上。那两扇据说用百年铁木制成、坚固无比的大门,竟然像是纸糊的一样,发出一声哀鸣,然后……轰然倒塌!
尘土飞扬,木屑四溅。
门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砸门了!景王殿下把老丈人家的门给砸了!”
“砸得好!哪有让亲王走侧门的道理?这林家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啧啧,这景王果然是疯子,惹不得,惹不得啊!”
马车帘子被掀开。
林晚推着萧景珩的轮椅,从漫天尘土中缓缓走出。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歉意”,对着那个吓傻了的门房说道:
“哎呀,实在是对不住。我家王爷最近在练‘劈空掌’,力道没收住。这门……回头我让王管家赔给你们。”
【赔个屁!这门看着就不结实,肯定是豆腐渣工程!林尚书这些年贪的钱都花哪去了?连个门都修不好?差评!】
萧景珩坐在轮椅上,神色淡漠,仿佛刚才砸门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一阵风。
他扫了一眼那空荡荡的门洞,冷冷吐出两个字:“进。”
……
林府正厅。
林尚书林政远正端着茶盏,等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和那个废物王爷从侧门爬进来给他磕头。
“老爷!不好了!”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大门……大门被人砸了!”
“什么?!”
林政远手一抖,热茶泼了一身,“谁敢砸本官的门?!”
“是……是景王……”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萧景珩,虽面色苍白,但那一身生人勿近的煞气,硬是让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不敢抬头。
推着他的林晚,今日特意穿了一身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颜色略显老气的酱紫色褙子(为了显得穷酸),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只插了一根木簪子,看着比林府的体面丫鬟还不如。
“哎呀,父亲!您怎么也不出来迎迎?”
林晚一进门就先发制人,一脸“我很懂事但你很失礼”的表情,“王爷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咱们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门就……哎,都怪这门太不经碰了。”
林政远看着倒塌的大门方向,气得胡子都在抖。
不经碰?那是精铁包木的大门!
但他看着萧景珩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到了嘴边的骂声硬是憋了回去。
这疯子连太后都敢顶撞,砸个门算什么?
“微臣……参见景王殿下。”
林政远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岳父大人免礼。”
萧景珩声音凉凉的,“本王今日陪王妃回门,不想惊动旁人,岳父不必拘谨。”
【不想惊动旁人?大哥你刚才那一掌,估计半个京城都听到了吧?】
林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林政远:“父亲,母亲呢?怎么不见母亲出来?女儿可是特意带了厚礼来孝敬母亲的。”
提到“厚礼”,林政远的眼皮跳了跳。
他那个继室刘氏,自从听说王福家被抄了之后,就一直称病不出,今天更是打定主意要给林晚个难堪,所以特意躲在后院没出来。
“你母亲……她近日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就在后院歇着了。”
林政远敷衍道,“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东西放下,去后院给你母亲磕个头便是。”
“那怎么行!”
林晚大惊小怪地叫道,“这些可是王爷特意让人从库房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必须要当面呈给父亲和母亲过目,才能显出咱们的一片孝心啊!”
她不等林政远拒绝,大手一挥:“来人!把箱子抬上来!”
几个侍卫哼哧哼哧地抬着三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砰”地一声放在大厅中央。
林政远看着那几个箱子,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毕竟是亲王府,虽然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该还是有点好东西的吧?
要是能补上王福那个窟窿……
“开箱!”
林晚一声令下。
箱盖打开。
一股陈旧的、发霉的、混合着樟脑丸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厅。
林政远捂着鼻子,凑过去一看,脸都绿了。
第一个箱子里,装着半箱子发黑的茶叶饼,上面还长着绿色的霉斑。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堆颜色暗淡、布满虫眼的布料,稍微一碰都能掉渣。
第三个箱子更绝,里面装的是一堆缺了口的瓷碗、断了腿的玉马,还有几个生锈的铜烛台。
“这……这就是你说的厚礼?!”
林政远气得手都在哆嗦,指着那一箱子发霉茶叶,“你拿这些垃圾来羞辱本官?!”
“父亲,您这就没见识了吧?”
林晚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从箱子里拿起一块发霉的茶饼,深情地闻了一下。
“这可不是普通的茶,这是‘雪山陈酿’!据说在雪山上埋了三十年,吸取了天地精华,这上面的绿毛……哦不,绿斑,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是茶中极品‘金花’啊!喝了能延年益寿,得道成仙呢!”
【编不下去了,这味道太冲了,呕……】
【老头子,感动吗?这可是我从仓库角落的耗子洞旁边挖出来的,绝对陈酿!】
萧景珩坐在轮椅上,看着林晚在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雪山陈酿?金花?
这女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林政远被噎得半死,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毕竟他对茶道一窍不通,万一真是稀罕物呢?
“那……那这些布料呢?”他指着那一箱子破布。
“哎哟,这更不得了!”
林晚拿起一块满是虫眼的布,轻轻一抖,灰尘飞扬,“这叫‘千丝万缕云雾纱’!您看这些洞……哦不,这些孔隙,那是为了透气!夏天穿上它,那是凉风习习,如坠云端啊!这可是前朝宫廷秘法织造的,现在失传了都!”
【这布料一扯就烂,给死人做寿衣都嫌脆。不过用来给你们擦脚倒是挺合适的。】
林政远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死丫头就是故意的!
“好!好得很!”
林政远咬牙切齿,“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为父就收下了!来人,抬下去!”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两个煞星送走。
“慢着!”
林晚突然开口,脸上的笑容一收,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父亲,女儿和王爷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来孝敬您了,您看……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表示什么?”林政远一愣。
“回礼啊!”
林晚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王府现在穷得揭不开锅了,王爷还要吃药,府里的下人还要发工钱……父亲您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家里肯定富得流油。您总不能看着女儿和女婿饿死吧?”
“再说了,我出嫁的时候,您连点像样的嫁妆都没给,那六十四抬嫁妆里全是石头和砖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她看了一眼萧景珩,“王爷可是要进宫找皇上评理的。”
萧景珩很配合地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发出令人心悸的笃笃声。
林政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嫁妆里塞石头充数,这确实是刘氏干的好事,他当时也是默许了的。这事儿要是捅到皇上面前,他这个户部尚书的脸还要不要了?而且欺君之罪……
“你……你想要什么?”林政远咬着牙问道。
林晚瞬间收起眼泪,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清单,往林政远面前一拍。
“也不多,就这点。”
林政远拿起来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现银五万两。
城东铺面三间。
城外良田五百亩。
古董字画若干……
这哪里是回礼,这分明是抄家!
“你……你这是敲诈!”林政远把清单摔在地上。
“父亲这话说的,怎么能叫敲诈呢?这叫……劫富济贫。”
林晚笑眯眯地捡起清单,吹了吹上面的灰,“父亲要是不给也行,那咱们就去太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正好,我也想问问太后,为什么我娘当年的嫁妆,最后都进了继母的口袋?”
提到原配的嫁妆,林政远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是他的软肋。
当年他为了攀附权贵,娶了刘氏,确实动用了原配留给女儿的巨额嫁妆。这事儿虽然做得隐秘,但经不起查。
“给!我给!”
林政远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都在滴血,“不过现银没那么多,只能先给一万两!”
“两万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林晚寸步不让,“不然我就住这儿不走了,还要带着王爷去您书房里‘鉴赏鉴赏’您的那些古董。”
林政远看了一眼萧景珩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彻底怂了。
“好!两万两!拿着钱,赶紧滚!”
半个时辰后。
林晚怀里揣着厚厚一叠银票和地契,推着萧景珩,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林府大门。
身后的林府大厅里,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林政远的咆哮声。
“爽!”
林晚拍了拍怀里的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回门回得值啊!不仅处理了垃圾,还进了一大笔货!”
萧景珩看着她那副财迷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万两,也要五五分?”
“那当然!”
林晚大方地挥手,“见者有份!不过王爷,您那份先放我这儿存着,算我借您的,以后给您算利息!”
【进了我口袋的钱还想拿出去?做梦!】
【这可是我的第一桶金,得拿去钱生钱才行。】
萧景珩没说话,只是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的店铺,眼神深邃。
钱生钱?
这女人,看来所图不小啊。
不过……
只要她不把这王府给卖了,随她折腾去吧。
反正,这天,也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