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老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他脸色凝重的说:“血止住了,但子弹击中了小腿神经和骨头,必须尽快做手术,这里条件有限,做不了这么复杂的手术,得送到上海的大医院去。”
陈默心里一沉,却很快镇定下来:“我马上去联系组织,安排转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治好她的腿!”他看着门内躺在床上的沈兰,眼神坚定——这是他欠沈兰的,他必须做到!
老刀医生问道,“对了,外面情况怎么样?日特没追来吧?”
“没敢追,怕担责。”陈默帮沈兰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看着她紧闭双眼、嘴唇抿成一条线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方才在书店里,沈兰打翻茶水的瞬间,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个总是笑着说“革命哪有不冒险”的姑娘,从来都是把生的机会让给别人。
若不是她故意引开特务的注意力,现在中弹的人就是他,而他一旦被抓,藏在书架后的密信、还有组织在南京的联络网,都会彻底暴露。
就在这时,沈兰忽然睁开眼,虚弱地扯了扯陈默的衣角。
“别担心……我没事。”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断的线,“书店里的密信……你拿出来了吗?”
“拿了,藏得好好的。”
陈默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本子,塞进贴身的衣袋里,“你安心做手术,其他的事有我。”
沈兰微微点头,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铺子里学徒的声音:“刀叔,外面有复兴社的人查街,问咱们这儿有没有见过受伤的人!”
陈默和老刀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复兴社最近正盯着日特的动向,这段时间天天在老城区挨家挨户排查,若是让他们发现沈兰的枪伤,必定会追问到底——一个“裁缝铺”里突然出现中枪的女人,怎么看都可疑。
老刀医生当机立断,一把扯过旁边的蓝布围裙盖在沈兰腿上,又把手术盘塞进柜子里,对陈默说:“你去应付,就说铺子里只有我和学徒,刚才一直在缝衣服。我先给她做应急处理,等会儿再找机会手术。”
陈默应了声,快步走到外屋,刚拿起桌上的针线装作缝补的样子,门就被推开了。
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复兴社特务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手电筒,在屋里扫来扫去。“你们这儿有没有见过一个左腿受伤的女人?大概20来岁,穿蓝布旗袍。”领头的特务斜着眼打量陈默,语气带着不耐烦。
陈默放下针线,脸上堆起笑:“长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小铺子从傍晚就没开过门,就我和徒弟在这儿赶活,哪能见到什么受伤的女人?”
他指了指角落里正在熨烫布料的学徒,“不信您问他。”
学徒连忙点头,手里的熨斗都差点掉在地上:“是是是,我们一直没出去,也没人进来过。”
特务皱着眉,用手电筒照了照里屋的门:“那里面是什么地方?”
“是库房,堆布料的,您看这门都锁着呢。”
陈默指了指门上的铜锁,心里却捏着把汗——里屋的沈兰还在忍着痛,若是特务非要进去查,麻烦就大了。
好在那特务只是瞥了一眼,没再追问,又叮嘱了几句“见到可疑人就报官”,便转身走了。门关上的瞬间,陈默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等确认特务走远了,他连忙回到里屋,老刀医生正用纱布给沈兰的伤口做简单包扎。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把她转移走。”
老刀医生脸色凝重,“复兴社现在查得紧,这里不安全,而且我这儿的设备有限,取子弹的手术风险太大,万一伤了神经,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老刀医生说得对,可现在南京城里到处都是特务,怎么才能安全把沈兰送出去?
老刀医生忽然开口,“上海第一医院有咱们的同志,设备也齐全,让她去那儿做手术。你现在就联系上海的地下党,安排船票,今晚就走。”
陈默眼前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可她现在这样,能撑到上海吗?而且怎么避开路上的排查?”
“我给她开点止痛药,先稳住伤势。至于身份,你就说她是你患病的亲戚,要去上海治病。
老刀医生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身份证明,“我帮你填好,照片你自己贴。另外,你得留在这里。”
“我留下?”陈默愣住了。
“对,你得回书店处理后续,还要向复兴社报告情况。”
老刀看医生着他,语气严肃,“书店被日特搜查过,你得回去装作受惊的商户,把‘妻子遇劫匪受伤’的戏做足,免得引起怀疑。而且现在日特在南京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你得和复兴社联手,趁这个机会打击他们,也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沈兰安全到上海。”
陈默沉默了。他知道老刀的安排是对的,可让他把受伤的沈兰一个人送走,他心里实在放不下。
“放心,上海那边会有人接应,不会出问题的。”
老刀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兰是为了革命受伤,我们必须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你留在这里,把后续的事做好,就是对她最大的负责。”
陈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走到手术台前,蹲下身,握住沈兰的手:“兰兰,我安排你去上海做手术,那边有更好的医生,你放心,到了上海就安全了。”
沈兰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抱怨,只有理解:“你不用陪我,南京的事更重要。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日特钻了空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对外就说……我是你妻子,遇劫匪受伤,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陈默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好,我都听你的。等你康复了,我们还一起搭档。”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默一边帮老刀给沈兰做术前准备,一边用暗号联系上海的地下党。
好在上海那边很快回复,说晚上十点有一艘去上海的货船,会安排人在码头接应,让他们务必准时赶到。
傍晚时分,老刀医生给沈兰注射了止痛药,又帮她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袄,用围巾把她的脸遮住大半。
陈默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后门出去,沿着僻静的小路往码头走。路上偶尔遇到巡逻的特务,陈默都用“带妻子去上海看病”的说辞应付过去,沈兰则靠在他怀里,装作虚弱的样子,没引起任何怀疑。
到了码头,上海地下党的同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举着一个挂着红绳的灯笼——这是约定的暗号。
陈默把沈兰交给对方,反复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她,手术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放心吧,我们会安排好的。”接应的同志点了点头,扶着沈兰登上了货船。
船缓缓开动,沈兰站在船头,隔着夜色望向陈默,用力挥了挥手。陈默也挥着手,直到船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离开
回到南京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默先去了书店,店里一片狼藉,书架倒了一地,书散得到处都是,地上还留着沈兰泼出去的茶水痕迹和点点血迹。
他找来伙计,一起把书店收拾干净,又让人去药店买了些治外伤的药膏,装作“自己和妻子遇劫,妻子受伤被送走”的样子,在邻里间说了一遍。
随后,他去了复兴社总部,向值班负责人报告了昨晚的情况——当然,隐去了沈兰是地下党、以及秘密转移的事,只说“昨晚日特搜查书店,误将妻子当作可疑人员开枪射伤,现已送上海就医”,同时把自己整理好的日特活动线索递了上去。
值班负责人听了,气得拍了桌子:“这群日本人,越来越嚣张了!竟敢在南京城里开枪伤人!”他当即下令,加大对市区日特据点的排查力度,务必把昨晚搜查书店的特务揪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配合复兴社,接连端掉了日特在南京的三个联络点,抓获了十多个特务。一时间,南京城里的日特活动收敛了不少,而“陈默妻子遇劫受伤”的消息也传得人尽皆知,没人怀疑沈兰的真实身份。
每当夜深人静时,陈默总会站在窗前,望着上海的方向,心里满是牵挂。他不知道沈兰的手术做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疼不疼。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完成使命,只有把日特彻底赶出南京,才能让沈兰的牺牲更有价值,才能对得起她为自己挡下的那颗子弹。
他摸了摸贴身衣袋里,沈兰临走前塞给他的译电笔记,指尖传来纸张的温度,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等着我,兰兰。”他在心里默念,“等我把这里的事办完,就去上海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