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1月中旬的上海,“默兰书屋”里一片狼藉,书架被翻得东倒西歪,书籍散落一地。日本特务们正准备撤离,带头的特务却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死死盯着西侧的书架——刚才搜查时,他就觉得这排书架比其他的略凸,此刻光线变化,竟隐约看到书架与墙壁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像是藏着暗格。
“等等!”带头特务抬手示意手下停下,快步走向书架,右手按在书架边缘,就要用力推开。沈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书架后虽然没有密件(密件早已烧毁),但有一个通往小巷的暗门,那是他们的紧急撤离通道,一旦被发现,就算没有密件,也会因“私藏暗门”被怀疑!
没有丝毫犹豫,沈兰抓起桌角的搪瓷茶杯,里面还盛着半杯刚泡好的热茶。
她假装踉跄着扑向特务,手一扬,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在特务的脸上和脖子上。“啊!”特务惨叫一声,下意识用手去挡,脸上瞬间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兰一边道歉,一边用眼神示意陈默——后门!快撤!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拖延,其他特务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必须让陈默先离开!
陈默看着沈兰决绝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但他清楚,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快步冲向二楼后门,同时伸手去拉沈兰:“快走!”
可已经晚了。旁边的一个特务见状,以为沈兰是故意袭击,瞬间红了眼,抬手就拔出枪,对准沈兰的左腿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狭小的书店里炸开,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
沈兰身体一僵,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布裤,顺着裤脚流下来,滴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她踉跄着差点摔倒,却强撑着用身体挡住后门,对着陈默嘶吼:“走!别管我!快!”
陈默瞳孔骤缩,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怎么能丢下沈兰?可他知道,沈兰的牺牲就是为了让他安全撤离,他不能辜负她的付出!
沈兰她咬着牙没哼一声,仅靠右臂死死勾着陈默的脖颈,左手攥着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刚才枪声响起的瞬间,她只觉左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像是有烧红的烙铁钻进骨头里,可看着陈默回头时通红的眼眶,她硬是把到了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陈默强忍悲痛,一把将沈兰抱起来,扛在肩上,快步冲向二楼后门——那是他们早就勘察好的撤离通道,直通后面的小巷。
“追!别让他们跑了!”
带头特务擦干脸上的茶水,捂着烫伤的脖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当他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沈兰苍白的脸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们是来搜查共党的,现在开枪打伤了一个“普通店主的妻子”,还是复兴社职员的家属,要是传出去,“误伤平民”的罪名肯定会闹大,不仅会引起租界巡捕的介入,还可能得罪复兴社,到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长官,怎么办?追不追?”
一个特务举着枪,看着小巷的方向,问道。带头特务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小巷,骂道:“别追了!要是被巡捕抓住,我们都得完蛋!”
带头特务清楚,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赶紧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至于陈默和沈兰,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们算账。
陈默扛着沈兰,顺着小巷快步奔跑,沈兰的左腿不断传来剧痛,她却死死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用手紧紧抓着陈默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
“坚持住!小兰!再过一会儿就到诊所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肩膀被沈兰的重量压得生疼,但他不敢放慢脚步——他怕沈兰失血过多,怕特务去而复返,更怕自己辜负了她的牺牲。
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陈默急促的脚步声和沈兰微弱的呼吸声。
沈兰靠在陈默的背上,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颤抖的身体,她轻声说道:“别……别担心我……密件……烧干净了就好……”
“别说了!保存体力!”陈默打断她,语气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把沈兰送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要治好她的腿!
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又换了下手,变成抱着沈兰在巷子里跑,脚下的棉鞋踩在积雪融化的泥泞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身后书店方向隐约传来日本特务的呵斥声,夹杂着桌椅碰撞的脆响,想来是那群人发现人跑了,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发泄。
可没人敢追出来——方才开枪的特务握着枪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旁边的小队长正指着他低声怒骂,显然是怕“误伤南京本地商户家眷”的事传出去,被领事馆问责。
毕竟现在日特在南京的活动还得瞒着国民政府,若是闹到“无故开枪射伤平民”的地步,少不得要被复兴社抓住把柄,到时候不仅任务要黄,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活着回上海都难说。
他按照地下组织早就约定好的路线,七拐八绕钻进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又跑了大概十分钟,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王记裁缝铺”木牌
这便是地下组织设在南京老城区的秘密诊所,对外是缝补衣裳的铺子,内里却藏着能做小型手术的医疗器械。
“撑住,到诊所了!”陈默不敢有半分停留。
他抬手在朱漆小门上敲了三下,停顿两秒再敲两下,门内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门缝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是我,陈默。”他压低声音报上身份,同时掀开沈兰染血的裤腿一角,“沈兰同志中弹了,急需手术。”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去,正是诊所的负责人,代号“老刀”的医生。
老刀医生一眼就看到沈兰左腿上的伤口,眉头瞬间拧成一团,二话不说接过沈兰的另一侧胳膊,帮着陈默把人扶进里屋。
里屋早已隔出一间密闭的小房,墙上挂着消毒用的紫外线灯,角落里摆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手术台。
器械盘里的剪刀、镊子闪着冷光,旁边的铁盆里还盛着半盆酒精
“快,把人放上去。”老刀医生一边吩咐,一边伸手解开沈兰的裤腿。
当看到那处狰狞的伤口时,他倒吸一口凉气——子弹从左腿外侧射入,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翻卷起来,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隐约能看到皮下凹陷的弹孔:“子弹打进骨头里了,得赶紧取出来,再晚就怕伤了神经。”
陈默攥着沈兰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脸色白得像纸。“她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撑到手术结束?”
他声音发紧,目光死死盯着老刀手里的听诊器,生怕从对方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放心,脉搏还稳,就是失血有点多。”老刀医生剪开沈兰的裤腿,露出中弹的左腿——子弹从外侧射入,贯穿了小腿,伤口周围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老刀医生一边说,一边拿出止血带和消毒用品,“陈默,你先出去,在这里等着,我尽快处理。”
陈默点点头,退到门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那是沈兰的血,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涌来。
如果不是他没有提前察觉到特务的异常,如果不是他让沈兰留在楼下掩护,如果……太多的如果,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兰的腿,因为他受了重伤。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沈兰,你一定要没事!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完成任务,一起等到革命胜利的那天!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门内传来老刀医生忙碌的声音,还有沈兰偶尔忍不住发出的痛哼声。
陈默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沈兰泼茶水的决绝,被枪击中时的僵硬,嘶吼着让他快走的模样……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在他心里割出一道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