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王赵瘫倒的身影还没被拖下擂台,刀疤刘与鬼手周便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之前的轻松,只有一种无声的掂量——刀疤刘眉峰紧锁,指尖在斧柄上反复摩挲,显然被林海接连胜出的势头镇住。
鬼手周嘴角的诡异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被狠厉取代。
最终,鬼手周往前迈了一步,枯瘦的手指在空气中虚虚一握,像是抓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
“刘光头,这局我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总得让这小子知道,黑暗料理界的老底子,不是他能随便掀的。”
刀疤刘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算是默认。
女人敲响铜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一局,菜品——三套鸭。”
“三套鸭”,淮扬名菜,以家鸭套野鸭,野鸭套菜鸽,层层相套,炖至酥烂而形不散,最考火候与刀工,稍有不慎便会破皮漏馅,失了精髓。
林海听到菜名,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一道寻常小菜。他走到材料架前,目光落在笼中那几只肥硕的鸭子上,指尖轻轻一点,感受着食材的肌理。
“哈哈哈!天助我也!”鬼手周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在大厅里回荡,“小子,你可知这道菜是谁的成名作?”
他往前逼近两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海脸上:“当年我凭这道菜,在暗黑料理界夺下‘鬼手’称号,一刀下去,鸭骨能化泥,三禽滋味能层层渗透,却互不抢味!你敢跟我比这道菜?简直是自寻死路!”
“识相的就赶紧认输,”鬼手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免得等会儿输得太惨,连你那身引以为傲的‘食意’都被我揉碎了,徒增痛苦!”
林海抬眼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弯腰从笼中拎起一只家鸭。
鸭毛在他指尖拂过,竟簌簌落下,露出光洁的皮肉——那是他用三分食劲轻抚的结果,既去了杂毛,又没伤着鸭皮。
鬼手周见他无视自己,脸上怒意一闪,不再多言,转身冲向材料架。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枯瘦的手掌仿佛化作两道残影,抓鸭、褪毛、开膛,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几乎看不清细节。
只见银光闪烁间,家鸭的骨架已被完整取出,鸭皮却完好无损。
野鸭被去骨时,连一丝血珠都没渗出;菜鸽更是被他捏在掌心,轻轻一揉,骨头便化作细粉,混在馅料里——全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套鸭的雏形已在砂锅中初见模样。
“快!好快的刀工!”看台上有人忍不住惊呼。这速度,早已超越了“熟练”的范畴,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迅捷。
鬼手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角的余光瞥向林海,却猛地僵住。
此刻的林海,正站在灶台前,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食材。
他没有急于处理鸭子,而是先取来一口砂锅,掌心泛起淡淡的白光——那是他的食意,温润如春水,缓缓注入锅底。
砂锅接触到食意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有生命被唤醒。
接着,他拎起家鸭,手腕轻抖,一股精纯的食劲顺着指尖流淌。
不同于鬼手周的迅猛,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刀刃在鸭腹划过,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痕,却恰好避开了所有血管。
去骨时,他的食劲如同最细腻的水流,顺着骨骼的缝隙渗透,轻轻一挑,完整的骨架便从鸭皮中滑出,连一丝筋膜都没带起。
“这怎么可能’!”刀疤刘失声喊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为什么会因此高超精巧的技巧”。
林海仿佛没听见外界的骚动,继续处理野鸭。
他的食意与食劲交织,白光包裹着鸭身,竟让野鸭的肉质泛起一层淡淡的莹润光泽。
最惊人的是处理菜鸽时,他没有用刀,而是双手捧着菜鸽,食意如潮水般涌入。
只见菜鸽在他掌心慢慢蜷缩,骨骼在无形的力量下软化、分解,最终化作一团细腻的肉糜,却保留着最鲜浓的汁水——这是食意与食劲完美融合的结果,用温柔的力量取代了暴力的切割。
嵌套时,林海的动作更是惊为天人。
他将菜鸽糜填入野鸭腹中,食劲沿着鸭皮内侧轻轻一收,野鸭的腹腔便自动收紧,严丝合缝;再将野鸭填入家鸭腹中,食意如丝如缕,缠绕在三层食材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既让滋味相互渗透,又各自保持本味。
最后下锅炖煮时,他没有用寻常的清水,而是取来山泉水,指尖轻点水面,食劲激起层层涟漪。
水沸的瞬间,他手腕一翻,砂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灶上,火候被食意精准控制在“微沸”的状态——既不会让鸭肉煮老,又能让滋味慢慢浸润。
整个过程,技巧、食劲、食意三者配合得如同呼吸般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仿佛不是在做菜,而是在演绎一首关于食材的赞歌,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对自然馈赠的敬畏。
鬼手周早已停下了动作,脸色铁青地看着林海。
他的三套鸭虽然快,却带着一股急于求成的戾气,此刻与林海那温润却磅礴的料理过程相比,竟显得有些粗鄙。
很快,两锅三套鸭同时出锅。
鬼手周的砂锅打开时,冒出一股浓烈的肉香,带着几分霸道的腥鲜,三禽的滋味混杂在一起,虽浓郁却略显杂乱。
他得意地拍了拍砂锅:“尝尝?这才是三套鸭该有的厚重!”
林海的砂锅揭开时,却只冒出一缕淡淡的白汽,香气并不浓烈,却像有生命般,缓缓弥漫开来。
那香气里有家鸭的醇厚、野鸭的清冽、菜鸽的鲜甜,层次分明却又和谐交融,仿佛春日里的微风,带着泥土与花草的芬芳,让人下意识地放松下来。
评审席上,五位裁判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将银筷伸向林海的砂锅。
刚尝第一口,为首的裁判便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田野,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家鸭的滋味化作一片柔软的云朵,托着他缓缓上升;野鸭的清冽像是山间的清泉,流过舌尖,带来一丝清甜的凉意;菜鸽的鲜甜则像清晨的露珠,滴落在心湖上,泛起层层涟漪。
其他四位裁判也纷纷陷入幻境。
有人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嘴里喃喃着“好暖”。
有人伸出手,像是在触摸什么柔软的东西,眼神里满是温柔;还有人轻轻摇晃着身体,仿佛随着某种韵律在田野间奔跑,无忧无虑。
这幻境里没有一丝黑暗,只有光明与温暖,只有食材最本真的美好,以及品尝者内心深处对安宁的渴望。
鬼手周脸上的得意笑容一点点僵硬,最后彻底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评审席,看着那些本该铁面无私的裁判,此刻竟像沉醉在温柔乡的凡人,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自己的三套鸭一丝一毫。
“为……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这是我的成名菜!你们怎么能不尝?怎么敢不尝?”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却丝毫没能惊动沉浸在幻境中的裁判。
许久,为首的裁判才从幻境中挣脱,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柔和。
“林海的三套鸭,以食意为引,食劲为骨,技巧为皮,三者相融,不仅唤醒了食材的本味,更赋予了料理‘生命’。
他顿了顿,简单直接地宣布:“第五轮,林海胜。”
没有点评鬼手周的菜,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走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拖起瘫软的油王赵,路过鬼手周的三套鸭时,其中一人嫌碍事,抬脚便将砂锅踢翻。
“哐当”一声,砂锅摔在黑石擂台上,四分五裂。
里面的鸭肉滚了出来,混杂着浑浊的汤汁,散发出一股异样的腥气。
更诡异的是,随着砂锅碎裂,一股阴冷的“食意”飘了出来,带着傲慢与戾气,像一条毒蛇,试图钻入在场每个人的感官。
林海眉头微蹙,随即轻蔑地笑了。他看着脸色惨白的鬼手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自大的料理,本就无需品尝。”
“因为自大的味道,恶臭无比。”
鬼手周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却在接触到林海那平静却锐利的目光时,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看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林海,这个接连击败黑暗料理界高手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擂台中央,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女人站在擂台边缘,指尖紧握铜锣,指节泛白。她知道,这场车轮战,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