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海岛?!”
王翦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如铁石,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描述,心头也不由猛地一沉。他一把抓过那名惊魂未定的哨兵,厉声喝问:“你看清楚了?确定是海岛在移动?不是船队?”
哨兵脸色惨白,牙齿打颤:“将……将军,千真万确!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比最大的岛礁还要大得多,上面……上面能看到类似城墙的轮廓,还有高高的桅杆和旗帜,就是‘八岐’的八首妖蛇旗!它……它移动得很慢,但方向确实是冲着琅琊来的!”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临时指挥所。蒙恬握紧了拳,骨节发白;武承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震惊与压力;程邈眉头紧锁,飞速思考着任何可能的技术解释。
“绝无可能是真正的海岛移动。”程邈最先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定是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巨型舰船,或者,是由众多船只连接固定而成的海上堡垒!”
“海上堡垒?”王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若是如此,其规模该是何等庞大?所需木材、工匠、技术……这‘出云’国,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几乎在收到“移动海岛”警报的同时,派往各地平息谣言的官吏也纷纷回报,祭奠英灵的法会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部分民心,但那股关于“童男童女祭祀”的恶毒谣言非但没有完全平息,反而在“移动海岛”出现的消息隐约传开后,演变得更加离奇恐怖。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朝廷激怒了海神,现在海神派他的座驾来惩罚我们了!”
“那不是船,那是海神的行宫!需要更多的祭品才能平息神怒!”
“再不把孩子们送走,整个琅琊都要被那移动的山给撞沉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加速蔓延,甚至开始有零星的暴民冲击官仓,要求开仓放粮,让他们带着孩子逃往内陆。琅琊城内外,人心惶惶,秩序濒临失控。
雒阳,御书房。
姬延看着王翦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包含了韩冲舰队覆没的详细过程、服部真介舰队的特点,以及最新、最紧急的关于“移动海岛”和民心溃散的汇报。
他没有立刻震怒或惊慌,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悬挂在侧壁上的一幅巨大的、正在不断完善的世界草图。那是根据黑冰台收集的海外情报、程邈的推测以及传统典籍记载拼凑而成,其中“出云”国的轮廓依旧模糊。
“移动的海岛……海上堡垒……”姬延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源信玄,这便是你的‘海龙丸’吗?不,若只是巨舰,不足以被误认为海岛。是了……连环船,或者……浮城?”
他猛地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苏厉和几位心腹重臣:“朕记得,墨家古籍与公输残卷中,均有提及‘浮舟为城,连舸为寨’的设想。然其耗费巨大,且行动迟缓,于江河或可,于风波不定之大洋,几近不可能。这‘出云’国,如何解决巨物在风浪中的稳定与动力?”
一位精通工事的老臣颤声道:“陛下,若其真能建成如此庞然巨物,其造船术、结构力学、乃至对海流的利用,恐怕已远超我等想象。其若逼近海岸,无需接舷作战,仅凭其体型,便可碾压我一切岸防工事,甚至……可直接搭上城墙!”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已不再是单纯的战舰对抗,而是降维打击般的威胁。
姬延沉默片刻,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好一个源信玄!果然给了朕一个‘惊喜’。”他踱步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敲在代表琅琊的那一点上,“他想用这庞然巨物,不战而屈人之兵,从心理和实力上彻底摧垮朕的海防,动摇朕的国本。”
“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调集重兵,加强琅琊城防,并疏散沿海百姓……”兵部尚书急声道。
“调兵?疏散?”姬延摇了摇头,“若那‘浮城’真如描述般巨大,临时加固的城墙有何用?疏散百姓,正中了源信玄的下怀!他就是要看到朕的沿海一片混乱,民心尽失!届时,他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登陆占领!”
“那……陛下之意是?”
“他既然亮出了底牌,朕便陪他赌这一局!”姬延眼中锐光一闪,“传朕旨意:
一、明发天下,将那‘移动海岛’斥为‘出云妖船’,乃蛮夷虚张声势、惑乱人心之伎俩!令各郡县官府,组织百姓有序观瞧(在安全距离外),揭穿其并非神怪,不过是人造奇技淫巧之物!
二、命王翦,放弃所有外围袭扰,所有能战之船,包括改装旧舰及程邈试制之新器,全部收缩至琅琊外海主要航道,依托岸防弩炮,组成最后防线!摆出决一死战之姿态!
三、命程邈,暂停‘劈浪舰’后续建造,集中所有工匠与资源,全力攻关!目标只有一个:找到能克制甚至摧毁那‘浮城’之法!无论是火攻、水底暗桩、还是特制的爆破之物!朕许他调用一切资源,无需请示!
四、命黑冰台,动用所有潜伏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明那‘浮城’的弱点!它的动力来自何处?如何转向?何处最怕火?何处结构最脆弱?朕要知道它的命门!”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决绝。没有退缩,没有慌乱,而是以攻代守,从心理、军事、技术、情报四个层面,同时发起反击!
“陛下,此举是否太过冒险?若正面防线被一击即溃……”苏厉面露忧色。
姬延看向他,语气沉静却带着无可动摇的自信:“苏相,狭路相逢,勇者胜,智者存。源信玄想用大势压人,朕便告诉他,何为真正的‘势’!民心之稳,在于朝廷之镇定!军心之固,在于统帅之决绝!技术之破,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情报之准,在于倾力一击!朕便要在这绝境之中,逼出我大周真正的潜力!”
旨意迅速传至琅琊。
王翦接到命令,立刻行动。残存的所有战舰被集中起来,在琅琊港外组成了一道悲壮而决绝的防线。岸防弩炮被推至最前沿,操炮的士卒眼神决然。蒙恬将他操练已久的水师陆战队精锐部署在滩头,准备进行最惨烈的登陆防御战。
程邈则一头扎进了地下工坊,将所有关于“浮城”的推测、缴获的“赤焰龙车”残骸、以及所有能想到的破城利器图纸摊开,与汇聚而来的顶尖工匠们进行着不眠不休的推演与试验。一种结合了“震天雷”原理,但装药量更大、准备采用特殊延时引信和水密设计的“水底龙王炮”被提上紧急研制日程;另一种试图利用杠杆和扭力,将特制燃烧弹投射到极高、极远位置的“飞天火鸦”也在紧张设计中。
而黑冰台潜伏在“出云”国内及周边海域的暗桩,则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开始以极高的风险活动起来,试图接近那正在缓缓移动的庞然大物。
几天后,那“移动的海岛”——“八岐”倾举国之力打造的超级海上要塞“海神丸”,终于在遥远的海平线上,露出了它那如同山岳般令人窒息的轮廓。
它比传闻中更加庞大,由数十乃至上百艘特制船体以复杂的榫卯和铁索连接而成,表面覆盖着防火的湿泥和皮革,甚至能看到类似城墙的垛口和了望塔。中心区域耸立着数根巨大的桅杆,悬挂着狰狞的八首妖蛇旗。它移动缓慢,却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压迫感,向着琅琊,如同命运的巨轮,无可阻挡地驶来。
琅琊城头,守军将士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恐怖阴影,呼吸都变得困难。百姓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王翦按剑立于旗舰“镇海号”船头,望着那庞然巨物,对身旁的蒙恬和勉强登船的武承沉声道:“陛下将背后交予我等,此战,有死无生!亦要死中求活!”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压抑气氛中,程邈带着一脸疲惫与兴奋,冲进了指挥所,手中拿着一份刚刚完成的、墨迹未干的草图。
“王将军!或许……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