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长廊，拐角处的风带着一股腥味。残碑熔炉在丹田里轻轻跳了一下，不是预警，是感应——有东西在远处动了。
洛璃和雷猛已经在城外老槐树下等我。她脸色发白，手按着腰间玉瓶，没说话。雷猛背着他那个比人还大的工具包，青铜色的手臂上青筋突起，显然路上就憋着火。
“法器修好了？”我问。
“修好了。”雷猛嗓门大，“但我不坐那玩意儿进谷。太显眼。”
我点头。万毒谷这种地方，飞进去就是活靶子。
三个人没再多话，一路往北。太阳落山前，我们翻过三道焦岭，眼前地势突然下沉，一片灰绿色的雾墙横在前方，像一堵活的墙，缓缓起伏。空气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卡在这片区域外。
这就是万毒谷外围。
我站定，闭上眼。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开始顺着经脉游走，不是攻击，是探查。它能吞废剑意、炼废丹、煨古武劲，也能感知天地间最细微的生命波动。
炉火在识海中划出一道弧线。
有了。
一丝极淡的温润气息藏在雾墙深处，像是被压在千斤石下的泉水，微弱，但活着。九转龙涎草独有的生机韵律——草在谷底深渊，还没死。
我睁眼：“草还在。”
洛璃呼吸一滞：“你能确定？”
“我能。”我说，“但它被什么东西围着，气机断断续续，像是有禁制在吸它的药性。”
雷猛啐了一口：“那就别磨了，破进去。”
他抬手就要从工具包里掏阵盘，动作刚起，我就伸手拦住。
“慢点。”我说，“这雾不对。”
他瞪我：“你怕？”
“我不是怕。”我盯着那片翻涌的毒瘴，“我是知道这地方会反噬灵器。你那‘三才破雾梭’一放出去，炸的不是阵，是你自己。”
雷猛不信邪，冷笑一声，甩手就把阵盘抛出。三枚青铜梭瞬间激活，呈三角形向前推进，刚飞出十丈，中间那枚猛地一颤，阵眼爆开，黑烟倒卷，直冲他眉心。
他闷哼一声，双膝砸地，整个人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我闪身到他背后，左手按住他背心，古武拳经的“镇海桩”劲道立刻沉入其经脉，稳住心脉跳动。右手掌心源炁沸腾，凝出一面半透明的剑盾，罩在三人头顶。
剑盾表面浮现金纹，毒瘴撞上来发出滋滋声，被逼退三尺。
“醒。”我低喝。
雷猛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眼皮抖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神涣散。
“别用神识扫。”我说，“这雾里有毒，专蚀灵台。你刚才要是再撑半息，魂就散了。”
他喘着粗气，咬牙：“操……这鬼地方比矿坑还邪门。”
我没接话，转头看洛璃。她蹲在地上，抓了一把表层灰土，放在鼻尖嗅了片刻，又从玉瓶里倒出一点粉末混进去。灰烬腾起一缕淡青烟，气味刺鼻。
“这是清瘴香的残渣。”她说，声音有点抖，“三年前丹盟特制的，只有外执长老以上才有资格带。”
我皱眉：“你爹的人来过？”
“不止一个。”她盯着那缕青烟，“至少三批人，分不同时间进的谷。但他们……都没出来。”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我看着那片毒雾，脑子里过着长老甲说的话——“他们换了守门长老，左手指戴着蛇骨戒。”
毒脉已经把手伸进了丹盟核心层。
现在又有人比我们早一步进了万毒谷。
我拍了拍雷猛肩膀：“别硬冲了。把材料布成‘断瘴犁’，我开路。”
他咬牙点头，撑着地面站起来，打开工具包，开始往外掏东西。三百六十种炼器材料一一摆开，铜钉、铁链、碎晶、骨片……全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宝贝。他双手快速组合，金属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不到半炷香，一道锯齿状的金属链阵成型，像一把倒插在地的犁，前端尖锐，后端连着七根引线。
“成了。”他抹了把汗，“但这玩意儿只能撑三十步，再多就得重新布。”
“三十步够了。”我说。
我背起重剑，走到最前面。脚下毒雾自动退散三寸，不是我走了什么秘法，是残碑熔炉在自发排开有害物质。每踏一步，炉中青火微颤，识海里就多出一条模糊路径。
“跟紧。”我说，“别离我三步之外。”
洛璃应了一声，手里多了个玉瓶，随时准备撒丹粉。雷猛一手控着引线，一手扶着工具包，眼神不敢乱瞟。
我们踏入毒雾。
浓瘴瞬间合拢，视线只剩三尺。脚下地面松软，踩上去没有回响。空气中那股腥味更重了，混着腐烂植物和铁锈的气息。
走了不到十步，残碑熔炉突然一跳。
我立刻停步。
“怎么了？”洛璃低声问。
我没答，闭眼感应。炉火在识海中划出一道新痕迹——前方二十丈，有大规模毒源，温度异常，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堆叠的。而且……有活体傀儡的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在地下缓慢移动。
“前面有埋伏。”我说，“不是陷阱，是巡逻的傀儡。”
雷猛骂了一句：“毒脉还真当这里是自家后院。”
“别出声。”我提醒，“它们靠听觉和热感判断目标。”
我们放慢脚步，贴着左侧岩壁前行。雷猛的“断瘴犁”在前方犁开一条通道，金属链与毒瘴摩擦，发出低沉的嗡鸣。
又走五步，洛璃突然伸手拉住我衣角。
我回头。
她指了指地面。
我低头看。
灰黑色的泥土上，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匆匆划出，形状像箭头，指向右前方。
我蹲下，用手指抹开表层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也是划出来的，笔画歪斜：
“速退 有人先至 勿信香灰”
我心头一震。
这字是新划的，不超过半个时辰。写的人知道我们会来，还特意留下警告。
“香灰有问题？”洛璃声音发紧。
“不清楚。”我说，“但留下字的人不想让我们信清瘴香的痕迹。”
雷猛低声说：“会不会是陷阱？故意引我们走偏？”
“不像。”我看那划痕的深浅和角度，“写字的人当时很急，可能是边逃边留的。而且他特意提醒‘勿信香灰’，说明他知道毒脉用了什么手段混淆视听。”
我站起身，望向毒雾深处。
有人比我们早一步进谷。
但他不是敌人。
至少，不是冲我们来的。
“继续走。”我说，“按原计划，三十步一停，换阵再进。”
雷猛点头，收紧引线。金属犁再次启动，锯齿切入毒瘴，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们继续前进。
第十一步。
第十二步。
第十三步。
走到第二十步时，残碑熔炉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预警。
是共鸣。
前方毒源中心，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波动，和我体内青火产生了短暂共振。
那不是龙涎草。
是某种……被炼化的丹毒残渣。
而且，那味道，有点像九转逆脉丹炸炉时的气息。
我脚步一顿。
洛璃察觉不对，抬头看我。
我还没开口。
前方毒雾中，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轻响。
像是铁链拖地。
紧接着，地面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