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暗金磷火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摇曳,映照出一个极其模糊、仿佛由无数破碎骨骼与暗金碎屑勉强拼凑而成的轮廓。那轮廓极其庞大,仅仅露出的一角,就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生命体,而是一段凝固的、充满了不甘与执念的死亡历史。
叶尘全身紧绷,混沌道体自动运转到极致,隔绝着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混杂着死寂与挣扎神性的诡异气息。他握紧摇光剑,剑尖微微下垂,既不失礼,也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对方用的是古老神念语,且提到了“梵天的玉佩”和“星辰的味道”,显然对上古之事有所了解,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
“晚辈叶尘,机缘巧合得此玉佩,并获梵天圣宗前辈遗留信息。”叶尘同样以神念回应,语气不卑不亢,“不知前辈尊称?所言‘封印将松’,所指为何?”他没有贸然询问对方身份,而是直接切入最关键的问题。
黑暗中,那两点磷火闪烁了几下,骨骼摩擦的声响再次传来,似乎那存在的“头颅”在微微转动,审视着叶尘。
“尊称……早已湮灭在归墟的尘埃里了。”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万古的沧桑,“你可以称吾为……‘守墓人’。看守这片圣宗坟茔,也看守着……那被封印的噩梦残片。”
“守墓人?”叶尘心中一动,看向周围这片遗迹,“前辈是梵天圣宗的门人?”
“……算是,也不全是。”守墓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巨大的力气,或者与某种沉疴对抗,“吾之身躯,早已在最后一战中崩毁,与这遗迹、与封印之力、甚至与一丝那魔骸的残秽……纠缠万载,成了这不生不死的模样。意识……也时明时昧。”
叶尘倒吸一口凉气。与魔骸残秽纠缠万年?这是何等可怕的执念与痛苦!
“你身上的星辰剑意……很熟悉,是‘星河道人’那小子的传承吧?还有混沌的味道……有趣,真是有趣……”守墓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磷火微微亮了一些,“看来,星辰剑宗的火种,也找到了传人。只是,你们这一代,面临的危机,或许比我们当年……更甚。”
“前辈知晓星辰剑宗?”叶尘追问。
“岂止知晓……”守墓人似在回忆,声音更显飘忽,“当年,正是星河道人带着几位剑宗长老,协助我宗最后的力量,完成对‘荒古魔骸’的封印,断其归墟通道。那枚‘净世莲佩’,也是他受我宗‘大梵尊者’所托带走,以期寻到有缘人,延续净化之道……没想到,万载之后,玉佩与传承,竟以这种方式重聚。”
果然!玉佩画面中的年轻剑修,就是星辰剑宗的传人,很可能就是星河道人年轻时!两大上古抗寂灭主力,在最后时刻果然有过深度合作。
“前辈,您方才说‘封印将松’?”叶尘将话题拉回最紧迫的问题。
守墓人的磷火骤然变得明灭不定,声音里透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与……无力。
“是的……松动了。近百年间,尤其是最近,封印核心的波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守墓人道,“原本,我以为是万载岁月消磨,封印自然衰弱。但不久前,一股源自外部的、精纯而贪婪的寂灭之力,试图从归墟更深处沟通、引动封印下的魔骸残力……甚至,我能感觉到,封印内部,那魔骸最核心的‘魔心’部位,其沉寂的意志,似乎有了些许……‘回应’的迹象。”
叶尘心头一沉:“是玄冥宗的蚀骨魔君?”
“不知其名号,但那股寂灭之力,带有明显的后天修炼与掠夺特征,绝非魔骸原生,确系外魔引动无疑。”守墓人确认了叶尘的猜测,“其目标,正是‘魔骸之心’。一旦被其得逞,炼化哪怕部分魔心之力,其实力必将暴涨,更可能以此为引,彻底破坏封印,释放出魔骸更多的部分,甚至……使其在寂灭之力的滋养下,加速复苏!”
后果不堪设想!叶尘仿佛已经看到,蚀骨魔君化身灭世魔神,携复苏的荒古魔骸之力,席卷星空的恐怖景象。
“前辈,可有阻止之法?加固封印,或者……破坏那外魔的图谋?”叶尘急问。
守墓人沉默良久,磷火黯淡:“吾残躯朽魂,与封印共生,已无力主动加固。若要外力加固,需精通上古梵光阵法或星辰封印术,且至少需化神以上修为,配合特定圣物……难,难,难。”
他顿了顿,磷火转向叶尘:“至于破坏外魔图谋……或许,你是一个变数。你身负混沌,或可包容、转化部分寂灭之力;你得梵光心印入门,虽不能深修,但若悟其‘心念净化’之精髓,融入你自身剑道,或可对那外魔及其引动的魔骸之力,产生意想不到的克制。更重要的是……”
守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年轻人,你既为当代‘薪火持炬人’,当知责任重大。务必阻止那外魔获得完整的‘魔骸之心’!若事不可为……至少,要毁掉它!绝不能让完整魔心落入寂灭爪牙之手,那将是比魔骸部分躯体复苏更加可怕的灾难!魔心若被完全炼化掌控,甚至可能……直接打开一条连接更深层寂灭源海的通道!”
毁掉魔骸之心?叶尘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那必然是蚀骨魔君严防死守、志在必得之物,其危险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晚辈定当尽力而为。”叶尘郑重承诺,随即问道,“前辈,关于那魔骸之心的具体所在,以及其周围防护,可有更多信息?”
“魔骸之心……被封印在归墟迷障最深处,一片被称为‘寂灭之眼’的绝对死地。其周围,不仅有我宗与星辰剑宗联合布下的多重封印,更充斥着最精纯的寂灭本源辐射,非化神难以靠近,非特殊手段难以抵御侵蚀。”守墓人缓缓道,“那外魔似乎掌握了一种独特的、能有限度抵御并利用寂灭辐射的法门,才能逐步靠近。你要前往,须慎之又慎。‘净世莲佩’或可在关键时刻,为你提供一丝庇护,指引方向,但也仅此而已。”
信息虽少,但至关重要。
叶尘正欲再问些细节,忽然,守墓人的磷火剧烈晃动起来,那庞大的骨骼轮廓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唔……!又来了……魔骸的躁动……外魔的牵引……!”守墓人的声音变得痛苦而模糊,“年轻人……速离此地……遗迹的平静……即将被打破……有肮脏的爪牙……正在靠近这片区域……搜寻着什么……”
叶尘神识立刻外放,果然感应到数股隐晦但充满恶意的寂灭气息,正从归墟迷障的不同方向,朝着这片遗迹包抄而来!显然是玄冥宗的人,可能是察觉到之前叶尘与蚀骨魔君大战引发的波动,也可能是循着某种追踪印记,前来探查金光与遗迹的!
“多谢前辈告知!前辈保重!”叶尘不再犹豫,对着守墓人的方向深深一礼,随即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归墟背景的混沌流光,朝着与来敌方向相反、玉佩微微指引的某个薄弱空间节点疾遁而去。
就在他身形消失的下一刻,数道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遗迹边缘。为首一人,赫然是曾与苏婉清交过手的阴柔魔修!他手持骨镜,镜光扫过遗迹,脸色阴沉。
“有微弱的空间波动残留……还有一丝令人生厌的、类似之前战场金光的净化气息……果然有老鼠溜进来了。”阴柔魔修冷笑,“搜!看看是谁胆敢窥探魔君大人关注的遗迹!找到后……格杀勿论,魂魄抽来炼制魂灯!”
“是!”其余黑袍魔修应声散开,开始仔细搜查这片死寂的遗迹。他们的目光扫过断裂的廊柱、残破的基座、暗金色的石碑……却似乎对那石碑和守墓人的存在毫无所觉,仿佛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黑暗。
唯有当骨镜光芒无意中扫过石碑时,镜面微微扭曲了一下,映照出的景象似乎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但阴柔魔修只是皱了皱眉,并未深究,显然他的主要目标不在此。
黑暗中,守墓人的两点磷火静静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充满了冰冷的漠然与一丝深藏的悲哀。
而此刻的叶尘,已经凭借着混沌道体对归墟道韵的模拟与玉佩的微弱指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处空间陷阱和寂灭乱流,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他回头望向那片渐渐远去的遗迹,眼中充满了凝重与决意。
“魔骸之心……寂灭源眼……蚀骨魔君……”他喃喃自语,“看来,计划必须提前了。归墟迷障深处,‘寂灭之眼’……说不得,要提前去闯一闯了。但在那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找到能抵御深层寂灭辐射的方法。”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又感受了一下识海中那篇《净世梵光心印》的总纲。
“或许,青阳宗的‘薪火’,是时候主动‘添柴’,寻求更旺的‘烈焰’了。”他想到了星图上标记的“迷雾之环”,想到了可能存在的星陨阁,想到了自己领悟的“薪火共鸣”之道。
归途,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