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共栖地的草木都蒙上了层薄薄的白霜，像撒了把碎盐。星桥草的紫色花瓣终于谢了，只留下光秃秃的花茎，倒把挂在上面的万缘结衬得愈发鲜亮——彩线被霜气浸得有些发硬，珍珠上却凝着霜花，像裹了层碎钻，风一吹，结子晃悠悠地转，霜花簌簌往下掉，像谁在悄悄撒糖。
铁蛋一早就在共立石旁生了堆火，火上架着个黑陶罐，罐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冒出的热气裹着股甜香，把周围的霜气都熏化了。“快来尝尝我做的‘暖缘汤’！”他掀开罐盖，里面是红枣、桂圆、莲子，还有几颗剥了壳的栗子，汤色稠稠的，像琥珀在滚。
凡界的农妇们端来刚蒸好的糯米糕，糕上印着万缘结的图案，“配着汤吃，暖到心里头。”仙宗的小弟子们则提着竹篮，里面是用松针熏过的干果，“这干果能存到冬天，想喝汤了就嚼两颗，嘴里会留下暖缘汤的香味。”
念杨刚接过糯米糕，就见水月域的灵女从水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个水晶碗，碗里是层厚厚的藕粉，上面用莲子摆出了个小小的“缘”字。“霜降要吃藕粉，来年才能顺顺当当。”灵女的鱼尾扫过水面，带起的涟漪把水晶碗托得稳稳的，“我在藕粉里加了点蜂蜜，是昨天从蜂巢里新取的。”
大家围着火堆坐成一圈，你一口汤，我一块糕，哈出的白气在头顶绕成一团，像朵会动的云。小工匠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金属花托，正是他前些日子赶制的——花托做成了星桥草花瓣的形状，边缘还刻着圈细细的纹路，像花瓣上的脉络。
“我、我把花托安在花茎上了。”他指着星桥草的花茎，果然，花托牢牢嵌在上面，霜气落在托底，竟慢慢凝成了星桥草花瓣的影子，“这样冬天来了，它也像开着花似的。”
铁蛋拍着他的肩膀笑：“你这手艺，能去金石域当大工匠了！”小工匠的脸更红了，从怀里又掏出个东西，是块打磨得光溜溜的合金片，“这是我用剩下的料做的，能当镜子，送给念杨姐姐。”合金片映出念杨的脸，旁边还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把她的笑框在了里面。
灵女忽然指着万缘结说：“你们看，结子上长出新线了！”大家抬头一看，果然，有几根细细的绿线从结子里钻出来，正顺着花茎往上爬，线头上还沾着霜花，像刚睡醒的嫩芽。“是星桥草的根须缠上来了！”仙宗小弟子凑近了看，“它把结子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啦！”
铁蛋舀了勺暖缘汤，往花茎根上浇了点：“给新线也补补营养！”汤水滴在霜地上，立刻冒起白烟，绿线像是被烫了下，轻轻抖了抖，爬得更快了。凡界的农妇笑着说：“这结子往后会越长越大，说不定能爬满整个共立石呢。”
太阳慢慢升高，霜气渐渐散了，万缘结上的霜花化成水珠，顺着彩线往下淌，在结子底下积成个小小的水洼。念杨发现，水洼里的倒影竟不是众人的模样，而是开春时星桥草开花的样子——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万缘结挂在旁边，蝴蝶绕着飞，连空气都像染了紫雾。
“是结子在想开花的日子呢。”灵女用手指轻点水面，倒影里的花瓣轻轻晃了晃，“等明年春天，星桥草会长出新芽，万缘结也会抽出更多新线，到时候说不定能结出真的花来。”
大家都没说话，只是望着水洼里的倒影，暖缘汤的甜香混着松针的气息，在空气里慢慢酿着。念杨忽然觉得手腕上的共生印记热了起来，低头一看，印记边缘的绳结纹上，竟缠着根小小的绿线，像万缘结上刚长的新线，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知道，这道印记再也不会淡去了。就像这共栖地的暖缘汤，喝进肚里会变成热乎气；就像万缘结上的新线，缠在花茎上就再也分不开；就像大家围坐的火堆，哪怕冬天来得再冷，只要心里记着这团暖，日子就永远是甜的。
铁蛋又往罐里加了些栗子，“再煮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里，红枣在翻滚，桂圆在冒泡，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煮进了这罐汤里，等着冬天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