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日。共栖地的屋檐下挂满了水珠,像一串串透明的帘子,风一吹,水珠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倒比平日里的蝉鸣更动听些。
念杨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入湖面,忽然发现共立石旁的星桥草开花了。那花是淡淡的紫色,花瓣薄如蝉翼,雨珠落在上面,竟不会滚落,反而像被花瓣吸了进去,让花色变得愈发浓郁,远远望去,像一团团浸在水里的紫雾。
“这花竟在雨天开了。”她披上蓑衣,踩着水洼往共立石走。刚走没几步,就见铁蛋举着片大荷叶跑过来,荷叶上还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是金石域那个总爱脸红的小工匠,此刻正缩在荷叶中央,手里攥着块没打磨完的合金,雨水顺着荷叶边缘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个小小的水圈。
“他说要给星桥草做个金属花托,怕雨水打坏了花瓣。”铁蛋的大嗓门在雨里有些发闷,却透着股热乎劲儿。小工匠红着脸从荷叶上跳下来,把合金往念杨面前递:“我、我想把它打成花瓣的形状,镶在石头上,这样花谢了也能留个念想。”
念杨接过合金,入手冰凉,却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心意,像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种子,正悄悄冒芽。她刚想说“好”,就见水月域的灵女撑着贝壳伞从水里浮上来,伞面上的珍珠在雨里闪着光。
“我带了凝水露。”灵女打开伞,往星桥草的花瓣上滴了几滴透明的露水,“这露水能让花瓣保持七天不谢,足够你们把金属花托做好了。”她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紫花瓣上,花瓣颤了颤,像是在道谢。
雨渐渐小了些,凡界的农妇们扛着竹筐来了,筐里装着刚蒸好的米糕,米糕上印着星桥草的花纹。“给大家垫垫肚子。”农妇们笑着把米糕分给众人,米糕的热气混着雨气,在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闻着竟有股桂花的甜香。
铁蛋咬了口米糕,突然一拍大腿:“咱们不如做个‘万缘结’吧!把各族的信物编在一起,挂在星桥草旁边,就像把大家的心系在一块儿。”他指着小工匠手里的合金,“用这个做芯,我来劈竹条当骨,灵女姐姐捐点珍珠当装饰,农妇大婶们有彩线吗?”
“有有有!”凡界的农妇们立刻从兜里掏出缠在竹管上的彩线,红的、绿的、蓝的,像把彩虹拆成了丝,“这是给娃娃做虎头鞋剩下的,颜色全着呢!”
说干就干。小工匠把合金熔成细细的丝,弯成个空心的花骨朵;铁蛋劈的竹条又直又韧,正好当结绳的架子;灵女从鱼尾上摘下几颗圆滚滚的珍珠,每颗都带着淡淡的荧光;农妇们教大家编绳结,手指翻飞间,彩线在竹条上绕出一个个复杂的结,像把无数根线的心意拧成了一股。
念杨也学着编,可彩线总不听话,要么缠成一团,要么一拉就散。旁边的仙宗小弟子看不过去,伸手帮她理线:“要像这样,松松地绕一圈,再紧紧地收回来,就像待人处事,该松时松,该紧时紧。”他的手指纤细,彩线在他手里像活了似的,很快就编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怎么这么会编?”念杨好奇地问。小弟子笑了笑:“我师父说,结绳和修行一样,急不得。你看这结,看着复杂,其实就是一根线绕来绕去,只要心里有谱,怎么绕都能成。”
念杨看着他手腕上的共生印记,印记边缘缠着圈细细的彩线纹,想必是常编绳结的缘故。她忽然明白,人与人的缘分也像这绳结,看着乱,其实只要心里想着对方,哪怕绕再多弯,终究会紧紧系在一起。
雨停的时候,万缘结终于编好了。合金做的花骨朵当中心,彩线绕成的结层层叠叠,珍珠嵌在结与结之间,像星星落在彩虹上。大家合力把它挂在星桥草的花茎上,风一吹,结子轻轻转动,珍珠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彩线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引来好几只蝴蝶,绕着结子飞了一圈又一圈。
小工匠突然红着脸说:“我在合金花骨朵里藏了块小小的星引石,等它慢慢渗入金属里,这结就永远带着共栖地的气了。”凡界的农妇也笑着说:“彩线里掺了我们麦田的麦秆灰,闻着有麦香呢。”灵女眨了眨眼:“珍珠上我施了水咒,永远不会失去光泽,就像我们的缘分。”
念杨望着随风转动的万缘结,忽然觉得手腕上的共生印记烫了一下,低头一看,印记边缘竟多出了圈小小的绳结纹,和万缘结上的结子一模一样。她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家的印记都多了这道纹,只是颜色深浅不同——铁蛋的最粗,灵女的最亮,小工匠的最细,像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在印记上刻下了属于万缘结的记号。
“这结会越长越大吗?”铁蛋摸着万缘结,眼里满是期待。清玄仙尊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捻着胡须笑:“心诚则灵。只要大家总想着对方,这结就会像有生命似的,慢慢长出新的线,结出新的扣,把更多缘分缠进来。”
暮色渐浓时,众人还不愿散去。星桥草的紫色花瓣在凝水露的滋养下,果然愈发精神,万缘结上的珍珠映着夕阳,把周围的水面染成了一片金红。念杨忽然想起合订本里写过的一句话:“最好的缘分,不是一开始就完美无缺,是像这绳结一样,你绕我一圈,我缠你一扣,慢慢把彼此系成再也解不开的模样。”
她伸手碰了碰万缘结,彩线传来轻轻的震颤,像在回应这句话。远处的雨云彻底散去,露出一弯新月,月光落在结子上,给每个绳扣都镀上了层银边,仿佛在说:“慢慢系,别急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