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冬,东北林区的雪下得邪乎。进了腊月门,那场雪就没断过,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疼。王老铁裹紧了身上的老棉袄,缩着脖子坐在马车前头的驭手座上,手里的鞭子甩得“啪”一声脆响,惊得拉车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四蹄踩在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王老铁五十来岁,是林区里响当当的老车夫,跑这趟林道快十年了。早年他在林场当伐木工,后来腰受了伤,就攒钱买了辆马车,专拉些山货进城,或是接些林场工人往返的活计。这年月,林区里已经有少数解放牌卡车了,但遇上这样的暴雪天,轮子陷在雪窝子里动不了,还得靠他这马拉的爬犁——哦不,今儿个拉的是马车,因为要送一批林场的文件去山外的公社,怕爬犁颠坏了,特意套了胶皮轱辘,不过这会儿轱辘早被雪埋了半截,走起来格外费劲。
天早就黑透了,林子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马头上挂着的马灯用棉絮围了一圈,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身前两三米的地方,雪片落在灯面上,瞬间就化了,留下一圈圈水痕。风从林子深处钻出来,“呜呜”地嚎着,像是有无数东西在哭,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乱晃,影子投在雪地上,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王老铁嘴里叼着个旱烟袋,烟锅早灭了,他却还是习惯性地咂摸着,心里盘算着路程。从西沟林场到公社,平时赶得快些三个钟头就到,今儿个这鬼天气,怕是得耗到后半夜。
“驾!”他又甩了一鞭,不过力道很轻,枣红马跟了他五年,通人性,这种时候不用催也知道使劲。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林夜里格外清晰。王老铁的耳朵很灵,常年在林子里跑,能听出风的方向,能辨出野兽的动静,可今儿个除了风声、马蹄声,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反倒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林区里的人都信山神爷,也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老辈人常说,冬夜的林子是“不干净”的,尤其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正是那些东西出来活动的时候。王老铁年轻时不信这些,直到有一年冬天,他亲眼看见同林场的一个小伙子,在雪夜里追一只傻狍子,最后却冻僵在林子里,死状蹊跷,脸上还带着笑,手里攥着一把没融化的雪,像是抓着什么宝贝。从那以后,他每次赶夜路,都会在驭手座底下放一小碟供品,是给山神爷的,有时是块干粮,有时是半盅白酒,图个心安。
雪越下越大,马灯的光越来越暗,王老铁伸手拢了拢灯芯,指尖冻得发僵,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的雪地里,好像蹲坐着一个人影。他心里一紧,猛地勒住马缰绳,枣红马“咴儿”地叫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差点把车掀翻。
“谁在那儿?”王老铁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冷的,也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惊的。这荒郊野岭的,又是这么个鬼时辰,怎么会有人蹲在这儿?
那人慢慢站起身,身形很高,却显得有些僵硬,像是冻了很久。他穿着一身黑棉袄,棉袄看着很旧,边角都磨破了,头上戴一顶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下巴,冻得发紫,没有一点血色。他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帽子上,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既不拍雪,也不跺脚取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截被冻硬的木头。
“搭个车。”那人开口了,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没有一点温度,还带着点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
王老铁松了口气,原来是搭车的。虽说这时候搭车有点奇怪,但林区里的人都讲究个互相帮衬,遇上难处了搭个脚是常有的事。他打量了那人一眼,问道:“你去哪儿?”
“老林子深处,五道沟。”
王老铁心里“咯噔”一下,五道沟?那地方可是林区里的禁地,山高林密,常年没人去,据说里面有熊瞎子,还有些不干净的传说。老辈人说,五道沟是狐仙的地盘,谁敢随便闯,准没好下场。他皱了皱眉:“五道沟?那地方没人家啊,你去那儿干啥?”
那人没回答,只是往前挪了一步,动作还是很僵硬,像是提线木偶。“给你加倍的车钱。”他说,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听不出情绪。
王老铁犹豫了。他跑了这么多年车,从来没拉过去五道沟的客。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加倍的车钱,够他给家里的老婆子和小孙子买两件新棉袄了。而且他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人家里有急事,比如亲戚在山里迷了路,或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在那儿了。他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上来吧,坐稳了,路不好走。”
那人点了点头,弯腰上了马车。马车的车厢是敞着的,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王老铁本来是想让他坐在驭手座旁边的,可那人径直走到了车厢后面,蜷缩在干草上,背对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王老铁重新甩响鞭子,枣红马再次迈开步子。他偷偷从马灯的反光里看了一眼那人,还是那副僵硬的姿势,狗皮帽子依旧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的后背,黑棉袄上落满了雪,像是结了一层霜。王老铁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客人也太古怪了,一路上连句话都没有,身上还透着一股寒气,明明车厢里垫着干草,他却好像感觉不到暖和似的。
“大兄弟,这么晚了去五道沟,是有啥急事啊?”王老铁试着搭话,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没人回答,只有风雪“呼呼”地刮过耳边,还有马蹄踩雪的“咯吱”声。
“这雪下得邪乎,再大点儿,咱这车都得陷在这儿。”他又说,语气里带着点抱怨。
还是没人回应。那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
王老铁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他觉得这客人有点不对劲,不光是沉默,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味儿——不是汗味,也不是雪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腥气,有点像狐狸身上的味道,但又更冲一些。他忽然想起老辈人说的,狐仙最会变人形,尤其是在冬夜的林子里,常化作路人搭车,要是不小心惹到了,就会被缠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老铁就赶紧甩了甩头,骂自己胡思乱想。都是封建迷信,哪来的狐仙?肯定是这天气太冷,自己冻糊涂了。他从怀里掏出旱烟袋,重新装上烟丝,擦了根火柴点燃,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又冒了上来。枣红马不知怎么了,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打响鼻,四蹄也有些乱,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王老铁赶紧勒住缰绳,轻声安抚道:“老伙计,咋的了?别慌,有我呢。”
枣红马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焦躁地刨着蹄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车厢后面的方向,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雪夜里格外明显。王老铁心里一沉,马是最通灵性的,能察觉到一些人察觉不到的东西,难道这客人真的有问题?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车厢后面。那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雪落在他的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可他好像完全没感觉。王老铁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兄弟,你没事儿吧?”
这次,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头,帽檐依旧压得很低,王老铁还是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然后又转了回去。
就是这一声“嗯”,让王老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动物的低吼,沙哑、沉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他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人的下巴,冻得发紫,没有一点血色,正常人在这么冷的天里,就算冻僵了,下巴也不会是那种颜色啊。
他不敢再想下去,赶紧回过头,用力甩了一鞭,对枣红马喊道:“驾!快点走!”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诡异的客人送到地方,然后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温暖的家里,抱着老婆子的脚取暖。
马车跑得更快了,枣红马像是也急于摆脱什么,四蹄翻飞,溅起的雪沫子打在车厢板上,“噼啪”作响。王老铁的手心全是汗,虽然天寒地冻,可他却觉得浑身发热,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他不敢再从反光里看那人,也不敢再搭话,只是死死地攥着缰绳,眼睛盯着前方被马灯照亮的一小片雪地,心里默默祈祷着山神爷保佑。
风越来越大,像是要把马车掀翻似的。马灯的光更暗了,随时都可能熄灭。王老铁能感觉到,车厢后面的寒气越来越重,那股淡淡的腥气也越来越浓。他甚至能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只见那人的黑棉袄袖子好像动了一下,露出一截手腕,也是紫黑色的,没有一点肉感,像是枯树枝。
“快到了。”那人突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王老铁心里一紧,抬头往前看,果然,前面不远处就是五道沟的入口。那里的树木更加茂密,枝干交错,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天空都遮住了,雪光都透不进来,显得格外阴森。他勒住马缰绳,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五道沟入口的路边。
“到地方了。”王老铁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敢回头,只等着那人下车。
车厢后面传来“沙沙”的声响,应该是那人站起身子。王老铁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身后掠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很冷,像是冰疙瘩,拍在他的棉袄上,让他感觉肩膀都冻麻了。
他慢慢转过头,看见那人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沓东西,递到他面前。“车费。”
马灯的光正好照在那沓东西上,王老铁看清了,那是一沓纸钱,黄灿灿的,是给死人烧的那种,边缘都磨破了,有些地方还沾着泥土,看着很旧。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瞬间停跳了一拍,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
“你……你这是啥意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那沓纸钱,说不出话来。
那人没说话,只是把纸钱往他手里塞。王老铁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纸钱掉在了雪地上,散了一地。那人看了看地上的纸钱,又看了看他,帽檐下的脸依旧看不清,只觉得他的目光很冷,像是在盯着猎物。
“拿着。”那人又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王老铁吓得魂都飞了,哪还敢接。他猛地一甩鞭子,对枣红马喊道:“驾!快走!”枣红马像是也受到了惊吓,撒开蹄子就往回跑,马车颠簸得厉害,差点把他甩下去。他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敢回头看,只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那人在跟着马车跑。
跑了大概有几十米,王老铁才敢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不见了,雪地上只有刚才散落的纸钱,还有一串深深的脚印,从马车停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五道沟的林子里,然后消失不见。他松了口气,以为摆脱了那个诡异的客人,可就在这时,他无意间低头,看到了车轮印旁边的东西。
马灯的光虽然暗,但足够他看清。车轮印的旁边,赫然跟着一串清晰的爪印,不大不小,形状像是狐狸的爪印,五个趾头,印得很深,边缘很整齐,不像是被雪模糊过的样子。这串爪印从他们刚才遇到那人的地方开始,一直跟在车轮印旁边,直到五道沟的入口,然后和那人的脚印一起,消失在了林子里。
王老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狐狸爪印……怪不得枣红马那么焦躁,怪不得那人身上有股狐骚味,怪不得他的动作那么僵硬,怪不得他给的是纸钱……老辈人的话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开:狐仙化人,搭车借路,给的是冥钱,留下的是爪印……
“妈呀!”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在林夜里回荡,被风声撕碎。他再也不敢停留,拼命地甩着鞭子,催促着枣红马快跑。枣红马像是也知道危险,跑得飞快,四蹄翻飞,积雪被溅得老高。马灯在颠簸中摇晃,随时都可能熄灭,可王老铁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赶紧回家。
一路上,他不敢回头,不敢听风声,只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那股淡淡的腥气也一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他的手一直在抖,缰绳都快攥不住了,棉袄被汗浸湿,又被冷风一吹,冻得硬邦邦的,贴在身上像铁板。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雪也小了一些。王老铁看到了远处林场的轮廓,还有家里那间低矮的土坯房,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枣红马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浑身是汗,毛都湿透了。
马车刚停在自家门口,王老铁就从车上摔了下来,腿一软,瘫坐在雪地上。老婆子听到动静,赶紧从屋里跑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老头子,你咋的了?咋弄成这样?”
王老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是一个劲地喘着粗气。老婆子赶紧把他扶进屋里,屋里烧着炕,很暖和,可王老铁还是觉得冷,浑身发抖,牙齿“咯咯”地响。
他喝了两碗老婆子端来的热姜汤,才慢慢缓过劲来,把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那个黑衣搭车客,那沓纸钱,还有那串狐狸爪印。老婆子听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碗都差点掉在地上:“你是说……你拉了个狐仙?”
王老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那爪印做不了假,还有那纸钱……”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昨晚那人把纸钱塞给他的时候,他虽然躲了,但好像有几张纸钱掉进了他的棉袄口袋里。他掏出来一看,果然,口袋里有三张黄纸钱,边缘磨破了,和昨晚掉在雪地上的一模一样。
老婆子看到那纸钱,吓得尖叫起来:“快扔了!这东西不吉利!”
王老铁赶紧把纸钱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又拿过旁边的柴火,把纸钱烧了。火苗舔舐着纸钱,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股黑烟冒了起来,还是那股淡淡的腥气。
从那以后,王老铁就病倒了,发着高烧,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狐仙”,一会儿喊“爪印”。老婆子请了林场的医生来看,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受了惊吓,开了点退烧药。她又去山脚下的老猎户家,求了点安神的草药,熬给王老铁喝。
老猎户听说了王老铁的经历,叹了口气,说:“你这是遇上‘狐搭车’了。五道沟那地方,早年有个狐仙洞,里面住着一只老狐仙,据说都成精了。老辈人说,每年腊月,它都会化成人形,在林子里搭车,去山外的坟地取东西。给的纸钱是买路钱,要是接了,就会被它缠上;要是不接,它也不会为难你,只是留下爪印,给个警告。”
“那……那我没接,应该没事儿吧?”老婆子着急地问。
“不好说。”老猎户摇了摇头,“狐仙这东西,记仇也记恩。你家老头子没接它的钱,也没招惹它,按理说应该没事儿,可就怕它觉得被怠慢了。你多给它烧点纸钱,在门口摆点供品,求个平安。”
老婆子赶紧照做,在门口摆了馒头、白酒,又烧了一大沓纸钱,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求狐仙高抬贵手,不要为难王老铁。
说来也怪,当天晚上,王老铁的烧就退了,也不胡言乱语了,只是精神还是很差,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整整躺了一个星期才下床,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赶夜路了,尤其是冬夜的林道,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去。
过了大概半个月,林场里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两个外地来的猎户,不听劝,非要去五道沟打猎,结果再也没出来。后来林场组织人去找,只在五道沟的林子里找到了他们的猎枪和一件破棉袄,还有一串清晰的狐狸爪印,旁边散落着几沓纸钱,和王老铁遇到的一模一样。
王老铁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一晚上没合眼,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从那以后,他落下了个病根,一到冬天的晚上,只要听到风声,就会吓得浑身发抖,总觉得窗外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开春的时候,雪化了,王老铁的马车也该修修了。他和老婆子一起清理马车的时候,在车厢后面的干草下面,发现了一枚狐狸的爪印,深深地印在车厢板上,像是刻上去的一样,怎么擦都擦不掉。
那天晚上,王老铁做了个梦,梦见那个戴狗皮帽的黑衣人,站在他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沓纸钱,对他说:“下次,该你跟我走了。”他猛地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窗外的月光照在地上,像是一层白雪。他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口,借着月光一看,雪化了的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串清晰的狐狸爪印,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他的屋门口,停在门槛旁边,像是在等他开门。
王老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爪印的方向不停地磕头,嘴里喊着:“狐仙饶命!狐仙饶命!”老婆子被他的动静吵醒,出来一看,也吓得瘫坐在地上。两人在门口磕了一夜的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那串爪印才慢慢消失在晨雾里。
从那以后,王老铁再也没碰过马车,也很少出门。他把那辆马车卖了,换了点钱,在家里养了一只猫,据说猫能辟邪。可他还是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总觉得那个黑衣人就在身边,那股淡淡的腥气也一直没散去。
有人说,他是被吓疯了;也有人说,那狐仙还会来找他。直到那年冬天,一场更大的暴雪袭击了林区,王老铁家的土坯房被雪压塌了。人们在清理废墟的时候,没有找到王老铁和他老婆子的尸体,只找到了一沓破旧的纸钱,还有一串狐狸爪印,从废墟里一直延伸到林子里,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后来,林区里的人再也不敢在冬夜的林道上赶车了,尤其是子夜时分,就算再急的事,也要等到天亮。老辈人说,那是狐仙在收“买路钱”,要是谁遇上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王老铁的故事,也成了林区里流传最广的恐怖传说,每当有新人来林场,老人们都会把这个故事讲给他们听,告诫他们:冬夜林深,莫接黑客,莫收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