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过林隙,带着沁人的凉意,却也吹不散弥漫在残存亲卫们心头的凝重与决绝。
包括萧煜和苏澈在内,还能勉强拿起武器的,不过十五人。人人带伤,面色疲惫,箭囊近乎空空,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地利以及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萧煜靠坐在一块山石后,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因强忍伤痛而不断渗出冷汗。他拒绝了苏澈让他留在山洞的提议,此刻,他必须出现在这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
“他们……会沿着那条兽径上来。”萧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伸手指向山坡下方一条被踩踏出的、不算明显的小路,“那里两侧岩石嶙峋,灌木丛生,适合埋伏。”
他迅速分配任务:“五人,藏身于左侧高岩之后,待敌过半,以滚石、投矛阻其退路,制造混乱。另外五人,随本王埋伏于右侧灌木,待其阵脚大乱,正面突击,速战速决!剩余人等,护卫苏先生于后方策应,若有漏网之鱼企图报信,格杀勿论!”
命令简洁清晰,即便在如此劣势下,萧煜的军事素养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亲卫们无声领命,迅速各就各位,如同融入山石的阴影。
苏澈紧握着那根削尖的木棍,藏在萧煜指定的后方一块巨岩之后,心跳如擂鼓。他不是战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战斗,对象是凶悍的草原骑兵。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紧紧锁定下方那条小路,同时分神留意着萧煜的方向。萧煜伏在灌木丛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紧绷的背影,那染血的肩背让苏澈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终于,下方传来了马蹄踏在碎石上的清脆声响,以及贺兰骑兵特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傲慢的交谈声。
“……大王也太过小心,进了死亡沼泽,还能有活路?”
“就是,说不定早就喂了鳄蜥了。”
“仔细点,找到尸首也好回去交差领赏……”
声音越来越近,十余骑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呈松散的搜索队形。他们并未太过警惕,显然也认为萧煜等人凶多吉少。
就是现在!
当大半骑兵进入伏击圈时,萧煜猛地一挥左手!
“轰隆隆——!”
左侧高岩后,数块早已准备好的、水缸大小的岩石被奋力推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陡坡翻滚砸落!同时,几支为数不多的短矛被奋力投出!
“有埋伏!”
“小心!”
贺兰游骑顿时大乱!战马受惊,人立而起,骑士们仓促控马,挥刀格挡。滚石砸中了两名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滚下山坡,短矛也造成了些许混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杀——!”
右侧灌木丛中,萧煜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率先暴起!他左手持剑(右臂无法用力),身形因伤痛而略显滞涩,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剑光如匹练般闪过,一名刚刚躲开滚石、惊魂未定的贺兰骑兵咽喉瞬间被割开!
五名亲卫紧随其后,如同猛虎下山,悍然杀入混乱的敌群!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此刻抱着必死之心,爆发出的战斗力惊人!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怒吼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瞬间充斥了这片小小的山径!
一名贺兰骑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想往回跑,去报信求援。
一直紧盯着战局的苏澈,心脏猛地一缩!绝不能让他跑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藏身的巨石后冲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削尖的木棍朝着那名骑兵的后心奋力掷去!
他毕竟不是武者,准头和力道都差得远。木棍没有命中后心,却“噗”地一声,狠狠扎在了那骑兵坐骑的臀部!
“希津津——!”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在地!那骑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爬起,一名负责后方策应的亲卫已经冲上前,手起刀落!
苏澈大口喘着气,看着那倒下的敌人,手心全是冷汗。他刚才……也杀人了,虽然是间接的。
前方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萧煜带领的五人如同尖刀,在人数相当的混乱敌群中占据了绝对上风。萧煜左剑翻飞,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简洁致命的效率,尽管脸色越来越白,动作却丝毫不慢。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贺兰骑兵被他精准地一剑刺穿心口,瞪大眼睛倒下。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除了最初被滚石砸落山涧的两人和企图报信被苏澈拦下一人,其余十名贺兰游骑,尽数伏诛!
山径上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亲卫们顾不上喘息,立刻开始打扫战场,收集完好的弯刀、箭矢、水囊和干粮,更重要的是——牵拢那些受惊但未死的战马!
“快!此地不宜久留!”萧煜以剑拄地,身体微微摇晃,肩头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刚才的剧烈动作,无疑让他的伤口再次崩裂。
苏澈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你的伤……”
“无碍。”萧煜打断他,目光扫过收集到的十二匹战马和少量补给,当机立断,“上马!立刻向东南方向转移!贺兰鹰很快会察觉到这支游骑失联!”
众人不敢怠慢,迅速扶萧煜和苏澈上马,其余人也纷纷翻身上马。这支刚刚经历血战、伤痕累累的小队,带着夺取来的战马和一丝宝贵的生机,毫不犹豫地冲入茂密的山林,向着东南方向,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
身后,那片刚刚经历短暂杀戮的山坡,迅速被林海吞没,只留下十余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烈。
他们赢得了喘息之机,但追捕的阴云,依旧笼罩在头顶。前路,依旧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