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唯有萧煜粗重灼热的呼吸声和山涧溪流的潺潺声交织。
苏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每隔一段时间便用浸了溪水的布条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脖颈和腋下,进行物理降温。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肩部的伤口,那里敷着的草药正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息。
亲卫们轮流在洞口警戒,其余人则抓紧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补充水分,啃食着所剩无几的干粮,气氛凝重而压抑。每个人的目光都不时地投向洞内那个昏迷不醒的身影,他们的主心骨,大胤的战神,此刻正脆弱地躺在那里,与死神搏斗。
苏澈再次为萧煜诊脉,指下的脉搏依旧快而无力,但似乎比之前稍微稳定了一丝。他轻轻揭开伤口处的布条一角查看,红肿的范围没有继续扩大,脓液也未见增多,那混合了白毛夏枯草与芦荟汁液的药膏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
这微小的好转迹象让苏澈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毫米。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将捣碎的柴胡汁液混合清水,再次一点点喂入萧煜口中。大部分汁液沿着嘴角流下,苏澈耐心地擦拭,反复尝试,直到确认他咽下了一些。
“水……冷……”萧煜在昏沉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苏澈立刻将水囊凑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了几口清凉的溪水。萧煜无意识地吞咽着,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
“苏……澈……”又是一声含糊的低唤,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我在。”苏澈紧紧握住他滚烫的手,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回应,“我在这里,萧煜。你会没事的,坚持住。”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萧煜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许。
黄昏再次降临,山洞内光线昏暗下来。亲卫们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既为了取暖,也为了驱赶可能存在的蛇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苏澈疲惫而专注的侧脸,也映照着萧煜昏睡中依旧棱角分明的面容。
一夜无眠。
苏澈几乎未曾合眼,时刻关注着萧煜的状况,反复进行物理降温和喂药。到了后半夜,萧煜的体温似乎开始有下降的趋势,虽然依旧发烧,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他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深沉均匀,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焦的急促。
天光再次微亮时,苏澈摸了摸萧煜的额头,热度明显退下去不少。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放松,几乎要落下泪来。最危险的关口,或许已经熬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萧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带着高烧后的虚弱,但很快便聚焦,对上了苏澈布满血丝却充满惊喜的眸子。
“……苏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
“你醒了!”苏澈的声音带着哽咽,握紧了他的手,“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萧煜尝试动了一下,右肩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冷汗,但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向苏澈疲惫不堪的脸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昏迷前零碎的记忆碎片逐渐拼凑起来——王庭混乱、沼泽奔逃、箭伤剧痛、苏澈冷静处理伤口、寻找草药……
“我们……出来了?”他低声问,目光落在苏澈脸上,带着询问,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嗯,暂时安全了,这里是一片山地。”苏澈点头,拿起水囊再次喂他喝水,“你伤口感染化脓,引发了高热,昏迷了一天一夜。幸好找到了一些草药。”
萧煜依言喝了几口水,干渴的喉咙得到缓解。他看着苏澈眼底浓重的青黑和嘴唇上的干皮,心中了然,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眼前这个人必定是倾尽了全力,不眠不休地守护着他。一股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悸动,涌上心头,比他肩上的伤口更让他心绪难平。
他反手轻轻回握住苏澈的手,力道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辛苦你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四个字。
苏澈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负责在外围警戒的斥候却脸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禀报:“王爷,苏先生,山下有动静!发现小股贺兰部的游骑,似乎在沿着沼泽边缘搜寻,方向……好像正是我们这边!”
刚刚松懈片刻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萧煜的眼神骤然锐利,虽然虚弱,但那属于战神王爷的威势再次回归。“多少人?距离多远?”
“大约十余人,是轻骑兵,距离山脚还有三四里地,但他们的搜索路线很明确,恐怕……迟早会找到我们上山的痕迹。”斥候语气沉重。
贺兰鹰果然没有放弃!他或许不敢大规模进入沼泽,却派出了精锐的游骑在外围反复拉网式搜查。他们虽然暂时脱离了沼泽绝地,但并未真正安全。
萧煜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苏澈强行按住。“你的伤口刚稳定,不能乱动!”
“无妨。”萧煜咬牙,靠坐在岩壁上,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但思路清晰,“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人少,是在探路。一旦确认我们的踪迹,大队人马很快就会围过来。”
他看向副将:“我们还有多少人?战力如何?”
“连同王爷与苏先生,还剩二十一人。人人带伤,体力消耗巨大,箭矢几乎用尽。”副将据实以告,情况不容乐观。
萧煜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洞内每一个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亲卫,最后落在苏澈写满担忧的脸上。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萧煜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发出信号之前,吃掉这股游骑,夺取他们的马匹和补给,然后立刻转移!”
这个决定极其大胆,甚至疯狂。以他们现在疲惫伤残的状态,主动攻击一支十余人的精锐游骑,风险极大。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苏澈看着萧煜坚毅的眼神,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策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的伤……我跟你一起去。至少,我能在一旁照应。”
萧煜看向他,没有拒绝。他知道苏澈并非累赘,他的冷静和急智在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萧煜点头,随即开始下达命令,“挑选还能战斗的,准备伏击!动作要快,要静!”
短暂的休整被打破,生存的危机再次迫近。
刚刚从病魔手中抢回一条命的萧煜,不得不再次握紧他的剑,为了他,也为了身边所有人的生路,迎接下一场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