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清回房后和赵璟谈及此事。
不怪她不替弟弟保密,实在是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璟哥儿肯定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他甚至都走出房门来看究竟,最后不知考量到什么,又返回了屋子。
德安是背对着房间站的,情绪又比较激动,没注意到这一幕,她却将他的鞋子与衣摆看的一清二楚。
“德安做了亏心事,在王家待不住,跑回来避难来了。”
“‘避难’两个字,阿姐用的恰如其分。”
陈婉清闻言一笑,“三姑娘我倒是熟悉,她最是天真烂漫不过。德安先后撞了她两次,三姑娘必定对德安存了恶念,觉得他骨子里坏透了。”
“可能吧。”
“璟哥儿,你在做什么?”
“我在模拟德安撞人的过程,阿姐,你别说话,你配合一些。”
陈婉清不想配合,并将赵璟推到一边去。
他现在还被关在冷宫中,她的身体不修养好,坚决不能放他出来。
在陈婉清心中,她娘的话的含金量还在逐步上升。
男人就是不能惯着,尤其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是心软一些,他就会肆无忌惮。他又是精血充沛的年纪,对这事儿又正是有探索欲的时候,一晚上三次都是少的。
可她那里脆弱的很,哪里经得起他日日夜夜耕耘。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少不得要给他戴戴紧箍咒。
戴上紧箍咒的赵璟,接连一晚上都在唉声叹气。
他叹的陈婉清心乱如麻,偶尔幽幽撇过来的眼神,更是让陈婉清心存愧疚,好似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但是,让他禁欲,固然对她好,对他又何尝没有好处。
“璟哥儿,那种事情做多了,有损精血。”
赵璟是怎么说的?
他大义凛然道,“阿姐,我精血旺盛,不怕亏损。”
“可德安住在隔壁,闹出动静来总归不好。”
“我可以让德安滚回王家去。”
陈婉清丢给他一个枕头,“璟哥儿,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要为长远计……”
陈婉清话没说完,就见赵璟侧过身去,闷声笑起来。
她哪里还不明白,璟哥儿这是故意在逗她。
少不得怒着脸狠狠瞪了他几眼。
结果这又惹得赵璟没脸没皮的蹭过来,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尽浪荡私语。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天,赶在放榜前一天,府城出了大事儿。
毫无征兆的,知府衙门的差役跑到了府城的驿馆去,当着众吏员和县令的面,将固原县县令缉拿起来。
固原县县令口口冤枉,还说这些衙役必定是假办的,是有人要害他性命。
周围有县令被崔巍所惑,忍不住拦下那些差役,“你们是何人?可有缉拿文书?不知道崔县令所犯何罪?你们准备带他去哪里?”
负责缉拿崔县令的,正是府衙的差头。
这差头做事老道,身上一应文书俱全。他妥当回复了前两个问题,随后才说,“崔大人犯交通关节罪,知府大人特命吾等前来提人。具体细节,诸位大人若好奇,不妨去衙门旁听。”
交通关节是何罪?
《钦定科场条例》的核心罪名,就是交通关节罪,这罪名指的是考生与考官串通作弊!
一听到和科场有关,再一想交通关节罪所指为何,在场诸人心里都有数了。
崔俊荣是崔巍的儿子,按照考场回避制度,他不该在固原县考试,而应该回祖籍地参加县试,亦或是参加“别试”。
所谓的别试,指的是,凡是发解官、主试官的子弟、亲属、姻亲参加考试时,会另设考场加以监督。
崔俊荣是肯定没有回原籍参加县试的,他参加的是别试。
别试的监督人员,乃是府城的官员。
府城的官员但凡有脑子,就不会跟着瞎搅合,崔俊荣全凭自己的“实力”,考中了县案首。
早先众位县令听说崔巍之子是县案首,还暗地里嘀咕,这必定是崔巍徇私。
可等他们看了选本,他们倒不觉得是崔巍徇私了,而是他倒霉,这一届根本没有个出色的读书种子。
也因此,虽然他那儿子做的学问狗屁不通,但侥幸被点为县案首,也能说的过去。
却哪里料到,崔巍他与考生串通舞弊。
与他串通的考生能是谁?
会是谁?
必定是他儿子崔俊荣无疑。
想透了这个问题,在场所有县令都沉默。沉默之后,他们叉着腰对崔巍大呸特呸。
“我就说固原县的科考有问题。”
“他那儿子不学无术,他能考中案首,猪都能上树。”
“不知道这父子俩暗地里搞的什么勾当,咱们都过去看看究竟。”
一呼百应,众人都跟着去了。
这些县令一出动,他们身边的人必定要跟上。
一下子从驿馆中出来这么多大人,各个穿的朴素,可脚底下踩的全是官靴。再听他们的下人一口一个“大人当心”“大人走慢些”,路上的百姓如何不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
管他什么大事儿,先跟上去看看热闹再说。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府衙门口,而此时,知府大人竟然已经在堂上坐着了。
不仅知府大人在,闻讯的陈婉清和赵璟、陈德安,都从宅子中走了出来。
便连王钧等人,以及所有身在府城的考生、读书人,都露了面。
众人聚在一起慷慨激昂,“听说与科场舞弊有关?”
“那是固原县的案首崔俊荣?固原县的县试一塌糊涂,就这还作弊了?若没有作弊,固原县岂不是连个识字的读书人都没有了?”
“此言差矣。指不定就是科场舞弊了,这一届固原县的选本,才难以入眼。”
“缺德冒烟的玩意,多少读书人就是这么被耽搁的。”
“该天打雷劈啊!”
王钧等人看见了赵璟三人,赶紧走了过来。
王钧自认为知道的东西更多些,就压低了声音与几人说,“听说是把能耐在崔俊荣之上的,都给压下了,只为给崔俊荣弄一个案首的名号来。”
王钧摇摇头,觉得这对父子不可理喻。
就崔俊荣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混个中不溜就行了。既不打眼,也不招仇恨,何苦非要把一个烂泥扶上墙?
结果可好,不仅坑了儿子,连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德安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不把那些有能耐的都压下去,到了府试和院试上,崔俊荣肯定要被他们压下去。崔县令弄这一出,是为了让他儿子中秀才的,若那些劲敌都在,还有崔俊荣什么事儿?”
“言之有理,就是可惜了固原县的读书人。”
案子其实特别好审理,因为人证物证都在。
从固原县连夜过来了几个书生,他们或是断了腿,或是伤了脚,一个个苦大仇深,面上的神情悲痛至极。
这些读书人跪在公堂上,还未说话,已经泪流满面。
“知县大人的管家亲自上门来,要小的不得参加去年的县试,小的不从,他们便以家中六岁的儿子威胁。我假装同意,私下里准备来府城告状,不妨他们暗中埋伏,直接打断了我的腿……”
“我的亲供单被县衙的小厮偷了去,内子看见了,与之争辩,他们却死活不肯承认。推搡间,直接掰断了我的胳膊。”
“我是替家中的孙儿告状来的,他们硬塞给我家一两银子,说我孙儿答应他们的雇佣,要去给他们做账房。我孙儿不承认,他们便说我孙儿言而无信,将他摁在水缸里,险些,险些溺死他啊……”
这些读书人或老者,跪在大堂上,句句有泪,字字泣血。他们的悲苦、压抑,悲愤至极,直接把衙门外所有百姓的怒气都点燃了。
“太过分了。”
“丧尽天良。”
“这还是父母官么,这是畜生啊。”
“简直畜生不如!”
崔巍和崔俊荣被下边百姓,和上首盛知府的威严盛怒吓着了。父子俩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
但这些事情,是肯定不能认的,认了父子俩都难逃死路。
崔巍不住磕头,“大人,下官冤枉啊。”
崔俊荣则一脸不服,“大人,这些人颇有盛名,却比我不及,他们觉得输给我这个二世祖太冤枉了,就编纂出这些有的没的,为的就是出一口闷气。”
盛知府都气笑了,“在你看来,这些固原县百姓百里迢迢来到府衙,就是为了污蔑你,好出一口闷气?”
盛知府的眸光犹如利剑,好似能在人的身上捅出无数个窟窿来。
崔俊荣看上一眼,便脑袋发懵,心脏也跳的快的,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但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也硬撑着不松口,“就是如此,他们就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满腹稻草,嫉妒你小鸡肚肠,还是嫉妒你笔下文章不堪卒读!”
盛知府怒骂几声,一拍惊堂木,“堂下罪犯,还不从实招来。”
崔巍定力足,额头冒着冷汗,也咬紧了牙关一字不提。崔俊荣到底年轻,此时两股战战,要被吓死过去。
此刻,有差役奉命拿了绳索过来,要上夹刑。眼看那夹棍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上边的血腥气刺鼻的让人作呕,崔俊荣惊叫出声,“爹,救我!爹,我怕啊爹!”
此时大喊大叫的崔俊荣,全然忘了,他们父子俩,以前是怎样在固原县作威作福的。
崔县令看上了固原县的豆腐西施,管家借由县衙要豆腐,将人骗了去,县令借醉酒,将人强占。
事后那豆腐西施撞柱求死,谁知却活了下来。
但被关在县衙后院,日日接受县令凌虐。
豆腐西施的相公前来要人,被县衙的差役围着一顿打,最后更是直接上了型棍,将人打的半死不活。
崔俊荣看上了一家酒楼,给酒楼的东家透了几次话,那酒楼的东家却不肯主动将酒楼让出来。
崔俊荣心中生恨,直接找了几个泼皮无赖抬了个死人过去捣乱。最后更是以酒楼残害人命为由,将人带到衙门中,狠狠上了一顿夹棍。
那酒楼的东家丢了半条命,含恨答应将酒楼孝敬给崔俊荣,此事才了结。
父子二人不将别人当人,不将别人的命当命,如今轮到他们受刑罚,父子两人都吓得失禁。
崔俊荣一口一个爹,崔巍将脑袋都磕青了,还一口一个“求大人详查,属下冤枉。”
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盛知府索性让差役先退下,另宣人上来。
这一次到了衙门的人,却是个衣衫褴褛,头发如杂草,人看着如同乞丐一般的中年男人。
男人甫一露面,陈德安几人就惊疑出声。
陈婉清好奇的问他们,“怎么回事儿?这人你们认识?”
赵璟点头,“不算认识,有过两面之缘。”
德安则说的更详细一些。
他将赶路来府城时,曾先后路遇这位秀才公的事情说了说。
末了道,“此人神神叨叨,脑子好似不大管用。”
陈婉清却露出深思之色,“你说他一口一个‘女儿’,他女儿必定是去了,莫不是死在了崔县令手上?”
德安耸肩,“那谁知道。”
赵璟却断言,“必定是如此。”
秀才公身上有功名,可以见官不拜。他却长长的作了个揖,一开口就是哭腔,“我那女儿死的冤枉,求大人明察秋毫,严惩杀人凶手。”
说着话,男人转过身来,他扒拉开面上的头发,露出枯瘦的一张脸来。
崔县令明显是认识这张脸的,就见他被吓得步步后退,眸中都是震惊和惶恐之色,“你是,你是……”
“我是张雪娥之父,我替我女儿讨公道来了!”
“不,不是我!你女儿是旧疾复发去了的,与我无关,你不能含血喷人!”
“旧疾复发?我将女儿卖与你家时,她身体康健,从未有过疾病。怎么在你家短短一年时间,就旧疾复发去了?你这吃人的恶鬼,你杀了我女儿,还将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寻到她时,她,她的身体都被野狗吃了一半了!”
秀才公说着话,就如同真正的恶鬼一样扑到崔巍身上去,用力的撕扯着他的头发衣裳,似乎要剥下崔巍身上的皮,看看他内里究竟是什么畜生东西。
? ?没修文没捉虫,今天家里来亲戚了。一年12个月,我家每个月最起码来一次远方亲戚,不是郑州的,就是山西的,轮番来。加上家里的亲戚,我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