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县衙的书房,门窗紧闭,将初春尚有寒意的风挡在外面,却挡不住室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压力。墙壁上悬挂的北境军事地图,已被各种颜色的炭笔标记得密密麻麻,箭头、圆圈、防线标识纵横交错,如同一张预示着不祥的蛛网。
杨帆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嗒嗒声,仿佛战鼓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擂响的前奏。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面色沉静的贾诩,眉头紧锁的张玄和萧何,以及肃立待命的周丕、毛林,还有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冷冽沉静的霍去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滞涩感。
“都说说吧,情况。”杨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光羽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析出,他上前一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主公,诸位大人、将军。综合各方情报,黑虎军内部异动频繁。”
“其一,赵昆所部主力,自三日前开始,频繁进行营垒加固,并大量砍伐周边林木,制作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和冲车。规模远超日常防御所需。”
“其二,其粮草补给频率明显加快,来自黑水城方向的运输队数量增加,且护卫兵力增强。这不符合长期对峙的补给模式,更像是……战前储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光羽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安插的眼线以及吴峥校尉那边反馈的信息都证实,黑水城方面派来的‘监军’已于两日前抵达赵昆大营。此人态度倨傲,与赵昆数次发生争执。赵昆麾下几名心腹将领近日情绪暴躁,多次在营中鞭笞士卒。贾先生的‘离间计’,已然奏效,赵昆压力巨大。”
贾诩微微颔首,接口道:“压力之下,人往往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宣泄。赵昆性情刚猛急躁,如今被上官猜忌,后方不稳,他若想自保,或是证明自己,唯有……速战速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堵住黑水城的嘴,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时,霍去病也上前一步,他左臂的绷带在白石蜡的映衬下有些刺眼,但他的声音稳定而清晰:“主公,末将近日率游骑在外围袭扰,发现敌军斥候活动范围明显收缩,但抵抗意志和配合默契度却有所提升,像是在收缩拳头,积蓄力量。而且,他们似乎在有意识地清除我军外围的眼线和哨探,行动比以往更加坚决和……有组织。”
毛林补充道:“我军前沿哨所也回报,对面敌军巡哨的班次加密,夜间篝火数量增多,营造出一种外松内紧的态势。种种迹象表明,对方正在为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做准备。”
一条条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杨帆的脑海中飞速组合、拼接,最终呈现出一个清晰的、也是预料之中的画面——
黑虎军,要动了!
不是小规模的骚扰,不是试探性的进攻,而是一场旨在彻底打破僵局,一举摧毁狼牙公国北方屏障的、倾尽全力的猛攻!赵昆被逼到了墙角,他需要这场胜利来拯救自己,而黑虎军高层,或许也乐见其成,或是想借此消耗狼牙军的实力,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似乎都无坏处。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
杨帆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代表狼牙军主要防线的几个关键节点上——青石关、落鹰涧、三岔口侧翼……
“看来,赵昆是迫不及待,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杨帆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他以为,凭借兵力优势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就能撕开我们的防线?”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周丕和毛林:“周丕,毛林!”
“末将在!”两人踏前一步,甲叶铿锵,声如洪钟。
“敌军主力,大概率会主攻青石关一线,这里是通往灰岩县最直接的通道。周丕,你部作为主力,依托关隘和预设工事,务必给我钉死在青石关!要让赵昆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主公放心!只要周丕还有一口气在,青石关就还是狼牙的!”周丕拳头捶在胸甲上,发出沉闷的誓言。
“毛林!你部负责策应周丕侧翼,同时严密监视落鹰涧等可能被迂回的小路,防止敌军分兵偷袭!你的稳重,是侧翼安全的保证!”
“毛林领命!绝不让一兵一卒从末将防线漏过!”毛林沉声应诺。
“霍去病!”
“末将在!”霍去病眼神锐利,如同亟待出鞘的利剑。
“你的骑兵,是全军最锋利的獠牙!不必参与正面固守。待敌军主力被周丕拖住,锐气受挫,后勤压力增大之时,我要你像之前一样,甚至要比之前更狠、更准地插入敌后!焚其粮草,断其补给,袭扰其指挥节点!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末将明白!定让赵昆后方烽烟四起!”霍去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冰冷的杀意,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犯轻敌冒进的错误。
杨帆的目光最后落在光羽身上:“光羽,你的眼睛,要看得更远,更清楚。敌军任何细微的调动,指挥官的位置,后勤线的薄弱环节,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属下明白!”光羽躬身,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果断。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也明确了自己在这场风暴中的位置。
“诸位,”杨帆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战,将决定我狼牙公国的生死存亡!胜,则北境可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消化成果,壮大自身!败,则万事皆休,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核心重臣和将领的脸庞:“我知道,大家都很疲惫,军队需要休整,内部需要梳理。但敌人,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这一关,我们必须闯过去!”
“回去之后,立刻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检查军械,分配任务。告诉将士们,他们身后,就是他们刚刚分到的田地,就是他们需要守护的家园和亲人!这一战,我们没有退路!”
“谨遵主公之令!”众人齐声应和,一股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的气势油然而生。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杨帆一人。他再次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远处的军营,隐约传来士兵调动和器械搬运的声响,如同沉睡巨兽苏醒前的躁动。夜空漆黑,不见星月,只有沉重的乌云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一场倾盆暴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帆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
他知道,最后的宁静,已经结束。接下来,将是决定命运的血火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