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镜月湖的波澜在听风细雨楼纷乱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诡谲。
沈清辞扮演的“墨夫人”被两名侍女“搀扶”着,安置在二楼另一间临时收拾出的雅间内。她低垂着头,肩膀微颤,看似仍未从接连的惊吓中恢复,实则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感知着楼内外的每一丝动静。
湖面上,数艘快船来回穿梭,护卫们手持强弓劲弩,神识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扫过湖水,却一无所获。夜宸的隐匿之术与水下遁法显然超乎他们的预料。
三楼观澜厅方向,那股属于灰鹰的阴冷暴怒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整座楼阁都仿佛在颤抖。锁空阵的光芒在楼外隐隐闪烁,隔绝内外。
“废物!一群废物!”灰鹰沙哑的咆哮声隐约传来,伴随着器物碎裂的声响,“连个人影都抓不到!要你们何用!”
楼内护卫噤若寒蝉,搜查变得更加粗暴细致,甚至开始盘问所有尚未离开的宾客,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沈清辞心中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夜宸既然已经传讯“得手”并成功脱身,说明他定然获取了重要的情报或物品。眼下最大的危机,是如何让自己也能安然脱身,并且不暴露身份。
她不能在此久留,时间越长,破绽越多。柳氏在府中虎视眈眈,父亲还需要她的后续治疗。
就在她思忖脱身之策时,雅间门被推开,那名面容冷峻的管事再次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神锐利的老者,气息沉凝,竟是两位金丹初期的修士!显然是楼内更高层的执事。
“墨夫人,”管事的语气比之前更为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方才混乱之中,尊夫至今未归,不知夫人可知其去向?亦或者……夫人对今晚之事,是否知道些什么?”
两名金丹老者的神识也毫不客气地锁定在沈清辞身上,如同无形的枷锁,带来沉重的压力。若她真是普通妇人,只怕此刻早已心神崩溃。
沈清辞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哭腔与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恐惧:“大人……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君他……他方才气不过那李公子无礼,出去寻人理论,便再未回来……妾身……妾身好怕……是不是夫君他……他出了什么意外?”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运转一丝寂灭真力,模拟出气血攻心、心神激荡之下经脉紊乱、气息虚浮的假象。同时,她袖中手指悄悄捏碎了一颗无色无味的药丸,一股极淡的、能诱发心悸与眩晕的“失魂散”气息弥漫开来。
果然,那两名金丹老者神识扫过,只觉这妇人气息紊乱微弱,心神激荡不似作伪,且体内并无强大灵力痕迹,与那潜入者绝无可能是同一路人。至于那“失魂散”的气息,混杂在楼内残留的檀香、酒气与方才打斗的尘埃中,更是难以察觉。
两名老者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管事见状,眉头紧锁,但语气稍缓:“夫人稍安勿躁,或许墨老爷只是暂时被事情绊住。楼内此刻不便久留,我等派人护送夫人先行回府,若有墨老爷消息,定当第一时间通知贵府,如何?”
这是要送客,也是变相的监视与控制。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与依赖之色:“多……多谢大人!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很快,一辆听风细雨楼安排的、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马车,载着沈清辞,在一队护卫的“护送”下,驶离了镜月湖畔。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车厢内,沈清辞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惊魂未定。实则,她的神识如同触角般悄然探出,感知着护卫的人数、修为以及行经路线。
马车并未直接前往她与夜宸约定的落脚点,而是在帝都内绕起了圈子,显然是在确认是否有人跟踪,以及试探她的反应。
沈清辞心中平静,任由他们试探。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在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停下。
“墨夫人,到了。”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沈清辞“虚弱”地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着护卫头领福了一礼,声音细弱:“有劳诸位大人相送。”
护卫头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确认无误,这才带队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沈清辞才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柔弱惊惶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她迅速拐入旁边一条黑暗的小巷,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彻底摆脱了可能的眼线。
……
帝都西郊,一处废弃的染坊内。
夜宸早已在此等候。他换回了平日的墨色长袍,气息平稳,似乎并未因方才的冒险而有丝毫损耗。见到沈清辞安然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放松。
“如何?”沈清辞开门见山。
夜宸没有多言,直接取出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有着天然火焰纹路、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矿石,以及一枚留影玉简。
“赤焰矿,品质上乘,内蕴一丝罕见的地心炎火精粹。”夜宸指着那块矿石,语气凝重,“暗影楼大量收购此物,并非为了贩卖。”
沈清辞接过矿石,指尖触碰到那灼热的表面,体内寂灭源种竟微微一动,似乎对此物有所感应。她神识探入,果然感受到一股精纯而狂暴的火属性能量,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能焚尽万物的毁灭意境。
“他们想做什么?”沈清辞沉声问道。赤焰矿虽是炼器宝材,但如此大量收购,绝非寻常。
夜宸激活了那枚留影玉简。一道光幕浮现,里面赫然是观澜厅内的景象,正是灰鹰与那王老板、厉大师交谈的画面,甚至连那黑铁箱子都清晰可见。玉简记录下了他们关于赤焰矿品质、价格以及添头“深海沉银”的对话。
“……绝对足够用于炼制‘烈焰焚城弩’的核心部件……”王老板那谄媚而略带炫耀的声音,在提到某个词时虽然含糊,却被玉简清晰地捕捉到了尾声。
“烈焰焚城弩?”沈清辞瞳孔骤缩!
她博览群书,尤其对医毒、机关、阵法有所涉猎,曾在一本残破的上古杂记中见过关于此物的只言片语。那并非普通的军用弩箭,而是一种传说中、威力足以威胁金丹修士、甚至能对城池造成巨大破坏的大型战争法器!其炼制之法早已失传,所需材料无一不是珍稀罕见之物,其中核心,便需要大量高品质的赤焰矿,以及……深海沉银来平衡其狂暴的火力!
暗影楼,一个杀手组织,秘密搜集炼制战争法器的材料,意欲何为?!这背后牵扯的,恐怕已不仅仅是针对她个人的追杀,而是涉及王朝安危的巨大阴谋!
“看来,我们无意中,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沈清辞声音冰冷,指尖的赤焰矿仿佛变得滚烫。
夜宸收起玉简,眼神深邃:“暗影楼背后,必有朝中权贵,甚至……皇族之人支持。否则,如此大量的违禁物资流通,不可能毫无痕迹。”
沈清辞想起父亲被构陷的罪名——贪墨军饷,以致边军伤亡惨重。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有人想扳倒父亲,是为了更方便地进行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是父亲无意中察觉到了什么?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隐隐串联。
“这块矿石和玉简,是关键证据。”沈清辞将矿石收起,“必须妥善保管。”
“灰鹰经此一事,必然更加警惕,暗影楼也会加强防备。”夜宸道,“接下来,需更加小心。”
沈清辞点头,目光锐利:“他们越是紧张,露出的破绽便会越多。当务之急,是先解了父亲身上的毒,稳住国公府。唯有自身立于不败之地,方能与这些魑魅魍魉周旋。”
她抬头望向靖国公府的方向,眼神坚定。父亲的毒,柳氏的算计,暗影楼的追杀,以及这刚刚浮出水面的战争法器之谜……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
但这一次,她手握利刃,洞若观火。
“我们回去。”沈清辞对夜宸道,“是时候,让某些人付出代价了。”
两人身影融入夜色,朝着靖国公府的方向潜行而去。帝都的深夜,暗流愈发汹涌,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