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指挥中枢,冰冷的电子设备嗡鸣着,映照着墓碑同样冰冷的侧脸。
队伍已重整,任务已部署,唯独那个最核心的位置空着,像一道无声的伤口。连续十几天,坟墓待在房里被“遗忘”。
终于,苏宁儿忍不下去了。
她在走廊尽头拦住了他,试图再次充当那个徒劳的调解者。
“墓碑,给她一点空间吧。她被束缚太久了,她只是需要一点放松……”
“空间?”墓碑猛地打断,声音像淬了冰,“基地不够大?还是她觉得,跟着言廷比跟着我自由?”
他眼底翻涌着被触逆鳞的怒火,更深处,是一种被比较、被“取代”的尖锐刺痛。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宁儿试图拉回他的理智,“她不是主动回来了吗?”
“待不久。”墓碑吐出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偏执的悲观。他认定妹妹终将离开,无论是因为言廷,还是因为别人。
苏宁儿理解这背后的恐惧,她试图从言廷那边切断他的联想:“我了解言廷,他下次不会再让坟墓跟着他涉险。”
她以为这能缓解他的敌意。
谁知,片刻沉默后,墓碑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难看,一种被戳中另一种痛处的阴郁笼罩了他。
他猛地逼近一步,视线锐利如刀,狠狠扎在苏宁儿脸上。
“我当然知道!”他带着一种莫名的迁怒,“言廷的心思在你身上!不是吗?”
话音未落,他右手已如铁钳般攥住了苏宁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眉,被他逼得向后踉跄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
苏宁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矛头转向。让她措手不及,紧接着便是涌起的恼火。
关她什么事?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试图挣脱,却挣脱不了。
“你大爷的!”积压的 frustration 让她脱口而出。
“这又关我什么事?松手!!”
她居然骂他。
墓碑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要把她活活剥皮拆骨。
“再骂一遍试试?”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骇人的威胁。
若是平时,苏宁儿或许会权衡利弊,但此刻,她受够了总是被他的气势、他的偏执压着窒息的感觉。
她不信他真能把自己怎么样?那股不服输的倔强顶了上来。
她仰起脸,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吃人般的目光,清晰而冷硬地重复:
“试试就试试。你大爷的!松手,老娘不伺候了!”
空气瞬间凝固——
试试就试试。你大爷的!松手,老娘不伺候了!
狠话脱口而出,在空气中激起无形的涟漪。
在墓碑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回荡。
苏宁儿骂完就后悔了。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意识到这话在此时此地,过于伤人。
她看到墓碑眼底翻涌的怒火骤然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
他盯着她,声音低沉得仿佛带着血丝:“这是你的心里话?”
话音刚落,“咳——”
一声压抑的闷咳,紧接着,刺目的鲜红从他唇角溢出,溅落在冷灰色的衣襟上。
苏宁儿所有的气焰瞬间被这抹血色浇灭,只剩下全然的惊慌。“你怎么了?!”
她声音发颤,下意识想靠近,“我开玩笑的!别当真!跟你闹着玩的!”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试图抹去刚才那句话造成的伤害。
墓碑却只是用手背擦去血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有痛楚,有疲惫,还有一丝被她那句话刺伤的……落寞?
他没再说话,甚至推开了她下意识伸过来想扶他的手,转身,步伐略显虚浮却依旧挺直背脊,沉默地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似乎消散了,只剩下一个也会受伤、也会疲惫的孤独轮廓。
苏宁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是!他脾气又臭又硬,掌控欲强得让人窒息,但他也会受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跟了上去。
墓碑回办公室,她就在门外等着。
墓碑去医疗室简单处理(他拒绝了详细检查),她就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墓碑去餐厅(他没吃几口),她就坐在不远不近的桌子。
墓碑回休息区,她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她不说话,也不打扰,就是跟着。像一道沉默的、固执的影子。
起初,墓碑完全无视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但随着时间推移,从午后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那道赤色身影始终不远不近地存在着。
他关门,她在外面;他出来,她站起身。
直到晚上,墓碑处理完手中的文件,推开休息间的门,赫然又看到那个坐在走廊长椅上、抱着手臂似乎有些冷的身影。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愉悦,带着一种看透什么的嘲弄,也不知道是在嘲弄她,还是嘲弄自己。
“有意思吗?”他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呕血还有些沙哑,目光落在她有些固执又带着点不安的脸上,
冷漠说出“表里不一。”
墓碑那句“表里不一”像一根针,扎在苏宁儿心上,却不是为了刺痛,而是挑开了某种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东西。
他在暗示她心里装着言廷,表面却听从于他?
苏宁儿在心里无声地自问。从前或许是,但如今……肯定不是。
看她沉默,墓碑嘴角那抹嘲弄更深:“怎么,被我戳中了?”
苏宁儿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解释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在意和试探。
她忽然不想再纠缠于言廷这个伪命题。
她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把话说清楚。
“表里不一?或许是。”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我骨子里天生谁也驯服不了。我不喜欢被强行约束。”
她顿了下,“但,我选择被你驯服。”
选择。
这两个字让墓碑的眼神骤然深邃,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他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
“你的选择目的性很强,”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洞悉和某种……自嘲般的了然,“你做到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栽在了这个女人手上,明知道她最初靠近带着目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苏宁儿知道他在指什么。
“先知”芯片的目的。他九死一生为她拿到的东西,那最初确实是她回归的核心目的。
目的是达到了,可她付出的代价呢?她承受的压力、做出的妥协、生死一线、以及那些连自己都理不清的牵绊,难道就不算数了吗?
一股委屈和酸楚涌上心头,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所以在你心里,我只有目的吗?你扪心问自己,我为你付出的……还算少吗?”
墓碑沉默着,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更进一步的解释。
或者说,等待一个能说服他自己内心那座冰山的理由。
苏宁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勇气,继续说道:“如果你告诉我,拿到芯片,你可能会……”
她说到这里,声音颤抖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他在沙漠里被埋住、却护着胸口芯片的样子,
想到他差点为此送命,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非常疼,“如果你会死……我选择放弃这个目的。”
“芯片…没有你重要。”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尴尬和羞窘席卷而来,脸颊瞬间滚烫。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偏过头,这直白到近乎赤裸的情感暴露,让她无所适从。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或者冰冷的回应并没有到来。
在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寂静之后,迎上来的,是嘴唇上猝不及防的、带着凉意的触感。
苏宁儿彻底呆了!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瞬间冻结。
他在干什么?!
吻我?!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双手抵上他的胸膛。可墓碑的手臂却如同铁箍般骤然收紧,将她更牢固地禁锢在怀中与他之间。
那原本只是贴着唇瓣的冰凉,骤然加深,带着一种强势和压抑已久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烧殆尽的热度,堵回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惊呼与推拒。
走廊空旷,灯光清冷。
只剩下那个突如其来,侵略性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