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遗留的坐标图,如同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静静地躺在指挥所简陋的木桌上,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城市外围发现的异常迹象——疯狂自残的“公司”残兵、峡谷中生命被抽干的怪物尸体——更是如同不断敲响的警钟,提醒着希娜和所有幸存者,战争并未真正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诡谲、更致命的形式。
重建工作异常艰难。人手严重不足,每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都背负着数倍于以往的工作。熔炉区需要修复,防御工事需要重建,农田需要重新开垦,伤员需要照料……城市如同一个重伤的巨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却必须挣扎着前行。
议事会的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瘸叔包扎着渗血的胳膊,巴顿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连老烟枪都显得沉默了许多。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巴顿第一个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城墙塌了一半,武器都快成烧火棍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哪还有力气去管什么遗迹、什么坐标?当务之急是堵上缺口,让大家吃上饭,活下去!”
他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人的心声。恐惧与疲惫如同厚重的阴云,压在每个人心头,只求片刻的喘息。
瘸叔叹了口气,更显老态:“巴顿说得在理。我们现在就像个漏水的破船,必须先堵住最大的窟窿。贸然派出宝贵的人手去探索未知的危险,很可能……有去无回。”
希娜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桌上那张简陋的坐标图,又望向窗外。初火之湖的光柱稳定地照耀着,核心的金色流转不息,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她能感觉到,那股源自“深渊低语”的冰冷恶意,并未因“公司”的败退而远离,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正在黑暗中悄然逼近。
“我明白大家的顾虑。”希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固守重建,是我们的本能,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她话锋一转,指向窗外西北和东南方向:“但是,我们能堵住城墙的缺口,能堵住来自‘深渊’的侵蚀吗?那些发疯的士兵,被抽干的怪物,都在告诉我们,敌人不会等我们修好城墙、储备好粮食再来。他们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拿起那张坐标图,指尖点在其中距离余烬之城最近、也被维克多标注了最高危险等级的一个标记上。
“‘暗影蛛网’内部存在分歧,‘织网者’想要利用初火,‘深渊低语’则想吞噬一切。维克多留下的这些坐标,很可能就是‘深渊低语’力量渗透现实的关键节点,甚至是……它们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任由‘深渊低语’的力量壮大,等它完全稳固,甚至召唤来更可怕的存在……到那时,我们修复得再坚固的城墙,又有什么意义?”
希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选择‘冒险’还是‘稳妥’。而是选择‘主动寻找一线生机’,还是‘被动等待毁灭降临’。”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看似安稳的表象,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议事会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每个人都明白,希娜说的是事实。龟缩防守,或许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但无异于慢性自杀。
“妈的!”巴顿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跳了一下,“这狗日的世道!连口气都不让喘!”
瘸叔深吸一口气,看向希娜,眼神复杂:“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派人去?”
“不是大军。”希娜摇头,“我们派不出,也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只能是一支小规模、最精锐的侦察队。目标不是战斗,是确认。确认坐标点的情况,确认‘深渊低语’活动的规模和性质,评估威胁等级,并尽可能收集情报。”
她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幽影身上。
“幽影,这次任务,需要你的能力和经验。我需要你带领一支小队,去这个最近的坐标点。”希娜将地图推到她面前,“人数不能多,五到六人,必须是最擅长潜行、生存和应对异常状况的好手。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一旦确认危险超出应对范围,立刻撤离,将情报带回来。”
幽影看着地图上那个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标记,没有立刻回答。她回想起水晶森林中那名“暗影蛛网”刺客的诡异,回想起凯因临死前扭曲的面容和那冰冷的低语。这次任务,无疑比上一次更加凶险,敌人可能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恐怖。
但她抬起头,迎上希娜信任而坚定的目光,又看了看周围同伴们沉重而期盼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
“我去。”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人选很快确定下来。除了幽影,还包括两名最顶尖的守夜人游骑兵,一名对能量感知敏锐的“守望者”前勘探员,以及……自愿加入的、伤势刚刚稳定、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的石头。
“俺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石头瓮声瓮气地说,他庞大的身躯上缠满了绷带,动作还有些僵硬,但那股如同山岳般沉稳的气势却回来了,“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流。俺力气大,能扛能打,关键时候……能挡刀子。”
没有人反对。石头的加入,无疑能给这支小队带来更强的生存能力和应对突发状况的底气。
出发前的准备紧张而隐秘。小队配备了最好的伪装装备、经过初火之力祝福的武器(虽然效果微弱)、充足的食物和清水,以及由“守望者”技术员紧急改造的、能够记录和屏蔽特定能量波动的探测仪器。希娜更是将一丝精纯的初火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封印在三枚小巧的水晶挂坠中,交给幽影、石头和那名“守望者”勘探员。
“关键时刻,捏碎它。它能驱散黑暗,净化侵蚀,或许……能救你们一命。”希娜叮嘱道,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舍。这几乎是她目前能动用的、最核心的力量了。
没有隆重的送行。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这支肩负着探索深渊、为城市寻找生路的六人小队,如同融入晨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未完全苏醒的余烬之城,向着地图上那个不详的坐标,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希娜站在残破的城墙上,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与远山的轮廓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初升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布满战火痕迹的墙砖上,孤独而坚定。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将最精锐的力量派往最危险的绝地,一旦失败,对余烬之城将是雪上加霜。
但她更知道,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深渊的回响已经传来,余烬之城不能装作听不见。她们必须有人,去直面那黑暗,去聆听那低语,哪怕代价是……被其吞噬。
城市的重建在继续,而另一条更加隐秘、更加危险的战线,已经悄然开辟。希望与绝望,如同光与影,在这片新生的废土上,继续着永恒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