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凤阳宫后苑一处僻静的凉亭内。
月色如水,洒在亭角的飞檐和亭下的石桌上。
江临仙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壶酒,一只酒杯。
她没有穿白日的劲装,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墨发松松挽起,卸下了白日里的冷厉威严,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清寂。
她自斟自饮,动作不疾不徐,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透过这清冷的月色,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江临仙没有回头,只是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淡淡道:“你来了。”
修长的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来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不羁的风流韵味。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正是英国公柯南桡的胞弟,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也是……江临仙年少时的一段旧识——柯南希。
柯南希走到石桌旁,很自然地坐在了江临仙对面的石凳上,拿起桌上另一只空着的酒杯,自顾自地斟满,举杯向江临仙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熟稔的随意。
“啧,你这酒,还是北疆带回来的‘烧刀子’?够烈。”
柯南希放下酒杯,挑眉看向江临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怎么,白天收拾那三个小魔王,还没过足瘾?”
江临仙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闷酒?只是习惯了这个味道罢了。那三个小家伙,还不值得我费神。”
“是吗?”柯南希轻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探究,“你这么往死里练他们,就不怕把他们逼急了,真给你来个离家出走,跑得无影无踪?”
“我那个侄儿,还有你家那个小公主,可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江临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淡漠:“跑?能跑到哪里去?离开大周,他们什么都不是。邻国可不会像他们的爹娘一样惯着他们。”
“这点利害,他们心里清楚。不过是些没吃过苦头的娇花,吓唬吓唬就老实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柯南希,目光锐利:“倒是你,柯大人,深夜潜入宫中,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你那满城的红粉知己,此刻怕是正望眼欲穿,等着柯二爷去吟风弄月呢。”
柯南希被她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红粉知己?不过是逢场作戏,消遣罢了。哪比得上长公主殿下您,镇守北疆,叱咤风云,活得这般……真实痛快。”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江临仙脸上,说道,“说起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云景,那副混不吝的纨绔样,倒真是……颇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只可惜,学了个皮毛,没学到精髓。”
江临仙闻言,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讥诮:“是啊,你们柯家男人的风流,倒是一脉相承。只可惜,云景那小子,空有皮囊,却没你当年那股子……混账的聪明劲儿。”
柯南希被她这话逗乐了,哈哈大笑:“承蒙夸奖!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那个小公主晚柠,可半点不像你。”
“你年轻时虽也……特立独行,但行事尚有章法。她倒好,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混世魔王一个,无法无天!”
提到江晚柠,江临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像她父皇,骨子里带着不安分。不过,终究是个孩子,掰一掰,还能正过来。”
两人一时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虫鸣。
柯南希又斟了一杯酒,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忽然问道:“你呢?临仙。都三十了,还打算一直这么……单着?北疆风沙苦寒,终究不是长久之地。就没想过回京,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江临仙执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
她抬眼望向亭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亲事?顺其自然吧。能驯服我江临仙的男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柯南希看着她清冷的侧脸,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试探:“你……还在想着云深?”
听到这个名字,江临仙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柯南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柯南希!提他做什么?!”
柯南希被她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我只是听说,他在大燕……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大燕的郡主,日子过得……似乎不错。”
“他成不成亲,与我何干?!”江临仙猛地站起身,将杯中残酒狠狠泼在地上,酒液在月光下溅开,如同破碎的银屑,
“他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她说完,不再看柯南希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凉亭,月白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只留下一阵冷冽的寒风。
柯南希独自坐在亭中,看着地上未干的酒渍,又抬头望了望江临仙消失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灼烧着肺腑,却化不开那积年已久的怅惘。
“云深……呵……”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明,“你倒是……一走了之,逍遥快活去了。留下这摊子……唉……”
夜风吹过,凉亭重归寂静,只剩下淡淡的酒香和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