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秋,巴黎第十五区“枫丹旅馆”的霓虹灯在细雨中晕开一片朦胧的红。灵芸站在四楼房间的窗前,手指划过冰凉的玻璃。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周,以“国际酒店管理咨询师”的身份考察这栋拥有八十五间客房的四层建筑。
旅馆主人是一位退休的法国外交官,急于出售产业搬去普罗旺斯养老。灵芸知道他不知道的事——这栋建筑地下有一条废弃的服务通道连接着隔壁的办公楼,后院的围墙外是错综复杂的小巷网络,三公里外就是通往戴高乐机场的主干道。
完美的中转站。
桌上摊开的文件显示着初步报价:两百二十万法郎,包括所有家具和设备。谭笑七给她的预算是两百五十万,还留有谈判空间。灵芸合上文件夹,从行李箱夹层取出加密卫星电话。
“邬总,枫丹旅馆基本符合要求。但我需要增加安全预算——地下通道需要加固,客房要安装内部通讯系统,后院要增设一道应急门。”
电话那头传来邬嫦桂沉稳的声音:“批准。圣保罗那边有进展吗?”
“棕榈旅馆正在谈判,巴西人开价四十万美元,我认为可以压到三十五万。但有个问题——”灵芸停顿了一下,“旅馆现任经理是当地一个政客的侄子,如果解雇他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留用他,但要在关键岗位安排我们的人。”邬总的决策总是迅速而实际,“孙农说她在内格罗河省找到了一块理想土地,叫‘三泉谷’。有独立水源,距离最近的小镇拉潘帕四十公里,但有一条废弃的铁路支线可以修复使用。”
孙农。灵芸的笔尖在记事本上顿了顿。谭笑七的女发小,短发精干,明显和谭总有一腿,“她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建设?”灵芸问。
“已经开始了。第一批工程队二十人,以‘中国农业技术合作团’的名义上周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邬总的声音里有一丝难得的兴奋,“灵芸,我们的‘蜂鸟’什么时候能开始飞行?”
“下个月。第一批十二人已经拿到法国语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将分三批从北京、上海和广州飞往巴黎,入住不同的酒店,一周后陆续转移到枫丹旅馆。”
“很好。记住,分散是生命线。”
通话结束。灵芸望向窗外的巴黎夜空,这座光明之城不知道自己正成为一场隐秘迁徙的中转站。她想起离开北京前廖三民说的话:“灵芸,小心别玩火。阿根廷不是1991年的中国,他们的情报部门和美国人有密切合作。”
她当时回答:“廖先生,火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照明。”
现在,她需要同时掌控巴黎和圣保罗两团火。
八月的圣保罗正值旱季,空气干燥得能点燃火柴。灵芸走出瓜鲁柳斯机场,热浪扑面而来。与巴黎的精致忧郁不同,这座南美最大城市散发着粗粝的生命力——高楼大厦旁是蔓延的贫民窟,豪华轿车与破旧巴士在拥堵的街道上争道。
棕榈旅馆位于保利斯塔大道附近的一条侧街,六层楼,一百二十间客房,淡黄色外墙被岁月染上深色水渍。灵芸以香港投资公司代表的身份与旅馆主人会面,谈判在顶楼一间能够俯瞰城市全景的套房里进行。
旅馆主人卡洛斯是个五十多岁的巴西意大利混血,手指上戴着三枚金戒指。“女士,四十万是友情价。要知道,光这块地就值三十万。”
灵芸抿了一口黑咖啡,太甜,像这个国家的一切。“卡洛斯先生,我查过市政记录,这栋建筑的地下室在雨季会有渗水问题,三楼的电梯已经停运两个月,而且——”她推过一份文件,“上个月这里发生过一起持枪抢劫案,虽然没出人命,但上了本地报纸。”
卡洛斯的笑容僵了一下。“小问题,都可以解决。”
“三十五万,现金支付,包括保留现有员工六个月过渡期。”灵芸直视他的眼睛,“你可以在合同里加上一条:如果未来三年我转售获利超过五十万,你会得到百分之十的溢价分成。”
这个条件击中了卡洛斯的软肋。他盯着灵芸看了整整半分钟,突然大笑起来:“我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成交!”
合同在当天下午签署。灵芸送走卡洛斯后,独自站在旅馆天台。圣保罗的黄昏来得猛烈,整座城市被染成金黄与暗红交织的调色板。从这里,第一批中国技术人员将在几个月后抵达,他们会被安排学习葡萄牙语,了解阿根廷文化,然后以游客、学生、商务考察的名义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
她房间电话响起来,还是邬总:“孙农在三泉谷发现古代灌溉系统遗迹,可能意味着当地曾有农耕文明。这对我们有利——如果将来有人质疑为什么中国人能在这里成功耕种,我们可以说是修复了古老系统。”
灵芸回复:“聪明。巴黎第一批‘蜂鸟’下周抵达。建议让他们在法国停留期间参观凡尔赛宫、卢浮宫等景点,拍大量照片,建立真实的旅行轨迹。”
“同意。资金已经转到你的瑞士账户。”
黄昏渐深,圣保罗的灯火逐一亮起。灵芸计算着时间线:到1992年春天,枫丹旅馆和棕榈旅馆应该能中转至少两百人;到1993年底,三泉谷的小镇应该初具规模;到1995年,整个社区实现自给自足,并开始通过制药和电子产业创造利润。
一个完全由中国人建造和运营的飞地,隐藏在潘帕斯高原深处。这个想法本身就像科幻小说,但灵芸知道,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周密的计划和绝对的谨慎,科幻可以变成现实。
十月的潘帕斯高原,早晨的气温接近零度。孙农裹着厚重的羊毛披肩,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在她眼前展开的是一片辽阔的谷地,三条溪流从西侧的山坡流下,在谷底汇聚成一个小型湖泊。阿根廷人把这里叫做“特雷斯阿瓜斯”——三泉之地。
“孙总,地质报告出来了。”工程队长老赵爬上来,递过一份文件,“土壤是肥沃的黑土,深度超过两米,完全适合耕种。水源检测显示矿物质含量适中,可以直接饮用。气候资料显示这里年降雨量六百毫米,集中在夏季,和华北平原有点像。”
孙农翻阅着报告,嘴角微微上扬。自从三个月前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她就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选择。距离拉潘帕镇足够远以保证隐私,又有废弃铁路可以修复用于运输;有独立水源不怕干旱,地势又足够隐蔽——从最近的省级公路看过来,这里只是又一个荒凉的高原谷地。
“一期工程进度如何?”
“已经平整出两百亩土地,打了六口深井,临时住房搭建了三十间。发电机组后天运到。”老赵指着谷地东侧,“按照您的规划,我们把生活区放在那里,背靠山坡可以挡风。农业区在谷底,畜牧区在北侧缓坡,工业区——”他顿了顿,“孙总,制药厂和电子车间真的有必要建在地下吗?成本会增加三倍。”
孙农的目光投向远方。“老赵,你知道为什么叫‘蜂鸟计划’吗?”
“因为蜂鸟小而灵活,迁徙时不引人注意?”
“这是一部分。”孙农紧了紧披肩,“更因为蜂鸟是唯一能倒着飞的鸟。当我们不得不后退时,也要能优雅从容。”
她走下了望塔,来到临时指挥部——一栋用预制板搭建的长条形房屋。墙上挂着三泉谷的总体规划图:表面上看是三个独立的庄园——“高原农业实验站”、“安第斯畜牧改良中心”和“南美药用植物研究所”。实际上,这三个点通过地下隧道连接,共享能源、水源和信息。
制药厂将建在“药用植物研究所”地下二十米处,入口隐藏在温室下方的储藏室里。电子车间则在“畜牧中心”的饲料仓库下方。所有敏感区域都没有外部标识,员工进出需要经过至少两道身份验证。
“孙总,北京的电话。”助理小陈喊。
是谭笑七,“听说你那边进展顺利。”
孙农的表情柔和了一瞬。“七哥,灵芸那边怎么样?”
“巴黎和圣保罗的旅馆都已经买下,第一批人员下个月开始流动。但我有点担心阿根廷这边的接收能力——如果短期内太多中国人出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移民局会注意的。”
孙农走到地图前:“我有个想法。不要让他们全部来布宜诺斯艾利斯。让一部分人飞往智利圣地亚哥或乌拉圭蒙得维的亚,然后通过陆路边境进入阿根廷。边境检查比机场松得多,而且可以分散在不同口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聪明。我会和灵芸调整方案。你那边还需要什么?”
“人才。不光是技术员,我需要医生、教师、厨师、机械师——一个完整社区需要的所有专业人员。还有,想办法弄一套小型炼油设备,我们不能完全依赖外部的柴油供应。”
“要求不低啊。”
“你当年说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孙农看着窗外开始忙碌的工地,推土机正在平整土地,工人们正在搭建温室框架,“笑七,我们真的要在南美洲建一个中国小镇了。”
“是啊,像小时候我们用积木搭的那种。”
通话结束后,孙农站在原地许久。她和七哥小时候一起爬过老城墙,一起在什刹海滑冰,一起经历过那个动荡年代的尾声。
当谭笑七提出潘帕斯高原计划时,孙农几乎没有犹豫。
小陈敲门进来:“孙总,拉潘帕镇的镇长来了,还带了两个记者。”
孙农皱眉:“记者?”
“说是省报的,听说有外国投资,想来采访。”
“告诉他们我在开重要会议,你去接待。强调我们是与阿根廷农业大学合作的纯农业研究项目,暂时没有雇佣本地人的计划,所有建筑材料都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采购,不会影响当地经济。”
小陈点头离去。孙农走到窗前,看着那辆驶入工地的皮卡车。媒体的关注来得比她预期的早,这不是好兆头。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灵芸的号码。
十一月的巴黎已经入冬,枫丹旅馆迎来了第一批特殊的客人。十二名中国农业技术员,年龄在二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持三个月语言学习签证。他们被分散安排在旅馆的不同楼层,每天去不同的语言学校上课,课余时间在旅馆地下室接受培训。
灵芸亲自设计了培训课程:阿根廷历史与文化、基础西班牙语、潘帕斯高原生态环境、应急安全规程。每个学员都得到一本厚厚的指南,封面是普通的旅行手册,内页却是用特殊药水印刷的,需要涂抹特定溶液才能显影真正的内容。
“记住,你们是来法国学习葡萄酒酿造技术的。”灵芸在第一次集体会议上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来自不同的中国葡萄酒产区,受国家农业部派遣来法国进修。个人背景故事都背熟了吗?”
学员们点头。他们被告知的计划版本是:中国与阿根廷签订农业技术合作协议,需要派遣专家团队到潘帕斯高原进行为期三到五年的技术援助。由于项目敏感,为避免引起国际关注,采取了隐蔽的转移方式。
只有灵芸、谭笑七和孙农知道完整真相:这不是什么政府合作项目,而是一个完全私人的移民和社区建设计划。目的是建立一个不受中国政府管辖、也不完全受阿根廷政府控制的自治飞地。
一天深夜,灵芸在巴黎的公寓里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是她在移民局的内线,只有一行字:“阿根廷开始关注亚洲移民增加现象,内部会议提及‘有组织的迁徙模式’。”
灵芸立即联系邬总。“我们需要加快速度,同时增加干扰项。”
“你的建议?”
“在智利和乌拉圭建立临时接待点,哪怕只是租用几套公寓。让部分人员从陆路进入阿根廷。同时,安排一些‘烟雾弹’——让明显不符合技术人员特征的人也以类似模式出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谭笑七思考片刻:“烟雾弹的人选呢?”
“可以联系吴尊风。”灵芸说,“他手下有些需要暂时离开中国的人,背景复杂,正好可以用来迷惑视线。”
“你确定老吴会合作?”
“他是实用主义者。我了解他。而且,这对他也是一种保护——如果我们的项目将来曝光,混杂着他的人,他就有了介入的理由和借口。”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灵芸,你比我想象的更精通这个游戏。”
“这不是游戏,邬总。这是生存。”
挂断电话后,灵芸走到阳台上。巴黎的夜空罕见地晴朗,能看到几颗星星。她想起来阿根廷考察的第一天,邬总在崇文门便宜坊对她说的话:
“这个世界正在重新划分,灵芸。苏联快不行了,美国将成为唯一超级大国,中国在摸索自己的道路。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人想要寻找第三条路——既不是东方也不是西方,既不是社会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我们的潘帕斯项目,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包括你自己吗?”她当时问。
邬总没有直接回答:“我出生在崇明岛,上学在上海,工作主要在海市,现在又来了北京,我没有单一的归属,所以更能理解那些寻找归属的人。”
冷风吹来,灵芸回到屋内。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人员流动计划表。原计划是每个月转移十五到二十人,现在需要增加到二十五人,但其中五人是“烟雾弹”。她标注出那些需要从乌拉圭陆路入境的人员,计算着时间和成本。
凌晨三点,她终于完成修订版计划。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弓箭手松开弓弦的瞬间,箭已离弦,轨迹已定,剩下的只有等待结果。
1992年2月,潘帕斯高原的夏季即将结束。三泉谷已经彻底变样:三十栋预制板房排列整齐,屋顶覆盖着太阳能板;两个大型温室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谷底的实验田里,小麦和玉米的幼苗已经破土;北坡上,临时围栏圈出了畜牧区的范围。
孙农站在刚刚完工的地下指挥中心,这里是整个社区的大脑。二十平方米的房间,三面墙壁都是显示屏,实时显示着能源消耗数据、通信状态。第四面墙是阿根廷全境地图,标注着所有“蜂鸟”的实时位置——巴黎、圣保罗、圣地亚哥、蒙得维的亚,以及正在前往三泉谷的途中。
“孙总,第一批长期居民十五人明天抵达拉潘帕镇。”助理小陈报告,“按计划,他们会分乘三辆当地巴士,在不同时间点下车,由我们的车接应。”
“接应点安全检查了吗?”
“三个点都排查过,没有异常。拉潘帕镇长那边已经打点好,他不会过问。”
孙农点点头。过去四个月,她与当地政府建立了微妙的关系——定期捐赠学校用品,承诺未来雇佣本地人做非技术工作,但保持适当的距离。镇长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问题不该问。
“制药厂的地下部分进展如何?”
“结构已经完成,正在安装通风和过滤系统。设备下个月从瑞士运出,以‘医疗废物处理设备’的名义报关。”小陈调出施工图纸,“电子车间进度稍慢,因为定制的地下防潮层需要更多时间。”
孙农审视着图纸。按照设计,制药厂将生产常规抗生素和止痛药供应阿根廷市场,但预留了百分之四十的产能用于“特殊产品”。电子车间则从简单的电路板组装开始,逐步升级到精密仪器制造。所有产品都通过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空壳公司销售,利润再投资到社区建设。
“孙总,有个问题。”小陈犹豫了一下,“有些技术人员在问,他们的家人什么时候能来。大多数人已经离家半年了。”
孙农早就料到这个问题。“告诉他们,第一批家属通道会在今年年底前开通,但名额有限。需要根据个人表现和对社区的贡献来筛选。”
这是残酷但必要的选择。一个封闭社区要维持稳定,不能有太多外部牵挂。家属到来意味着风险增加——孩子需要上学,配偶可能需要与外界联系,老人可能需要医疗服务。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暴露社区的存在。
傍晚,孙农独自爬上西侧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谷地,看到夕阳将临时房屋的影子拉得很长,看到温室反射着金色的光,看到远处工地上还有人在忙碌。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二十年前在陕西插队时的青年点,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建设者而不是被放逐者。
卫星电话响起,是灵芸。
“孙总,第二批次四十人已经完成巴黎和圣保罗的培训,下个月开始转移。但我收到预警,布宜诺斯艾利斯移民局新增了两个亚洲面孔的官员,可能是专家。”
“你的应对方案?”
“调整路线,让更多人走陆路。另外,我在蒙得维的亚租了一个小型仓库,可以作为临时集散点。但成本会增加。”
孙农看着山谷中渐起的灯火:“批准。安全比成本重要。对了,灵芸,你见过潘帕斯高原的星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没有。”
“找个时间来看看。这里的星空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一样——银河清晰得像可以伸手触摸,流星多到你许不完愿望。”
“听起来像邀请。”
“是邀请。”孙农认真地说,“这个项目不只是我和谭笑七的,也是你的。你应该看看我们正在建造的东西。”
通话结束后,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孙农抬头,确实,潘帕斯的星空开始显现,先是最亮的几颗星,然后是成片的星群,最后整个银河横跨天际,壮丽得令人窒息。
站在南半球的星空下,孙农明白了三泉谷不只是一个移民社区,它是一个实验,一个关于在全球化时代如何建立新归属的实验。成功了,可能会被模仿;失败了,至少会被记住。
远处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夜班工人开始作业。三泉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转,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蜂鸟,在广袤的潘帕斯高原上,振动着小小的翅膀,试图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飞行轨迹。
而真正的挑战,孙农知道,才刚刚开始。移民局的关注只是第一道坎,社区内部的管理、与当地政府的关系、长期自给自足的能力、保密与开放的平衡——每一个问题都像潘帕斯的风,看似温和,却能持续不断地磨损最坚固的结构。
但她不后悔。就像此刻头顶的星空,亿万光年外的光芒依然抵达这里,证明着远方与此刻可以相连。三泉谷也许只是地球上一个小点,但在这个小点上,一群人正在尝试连接他们的过去与未来,东方与西方,个体与社区。
夜风中,孙农裹紧外套,摸摸自己的小腹,她要回布市生孩子了,她看了一眼山谷中的灯火,转身向山下走去。明天还有更多工作,更多决定,更多需要小心处理的细节。蜂鸟的迁徙已经开始,而她要确保,这片隐藏在高原深处的山谷,最终能成为它们可以降落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