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夏日的气息愈发浓郁,天气也已有了热意。
王府花园的凉亭内,顾清风与兰煜雪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套棋,手边是套精致茶具,正悠闲地晒着太阳,下着棋,品着新沏的龙井,倒也颇为惬意。
这时,王府总管脚步匆匆地穿过月洞门,小跑着来到亭外,躬身禀报,“王爷,顾先生。二公子从蓬莱岛那边加急送来一个密匣,送信人再三交代,必须由王爷您,或者顾先生亲自接手、启封。”
兰煜雪与顾清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兰煜雪蹙眉起身,“大师兄,怕是蓬莱岛那边又生变故,不太平。我去去就回。”
他一路快行,赶到城外的秘密联络点,接过一个密封严实的小木匣。匣口贴着特殊的封条。兰煜雪撕开封条,打开匣盖,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以及一枚月牙形状的飞镖,边缘锋利,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兰煜雪眉头皱得更紧,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看到最后,他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信纸在他手中被攥得变形。
二话不说,将信纸胡乱塞回信封,连同那枚月牙飞镖一起放回木匣,转身便以更快的速度返回王府。
这一来一回,速度极快。顾清风仍坐在亭中,见他去而复返,脸色铁青,气息不稳,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兰煜雪咬着后槽牙,将那个小木匣连同里面的信,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自己看吧!”
顾清风的目光先落在那枚月牙飞镖上,飞镖的弧线上,有一道特制的、细细的划痕,乍看之下,像是月牙在诡异地微笑。他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拿起那封被捏得皱巴巴的信,抖开信纸,平静无波的脸色在阅读的瞬间就是一沉,眸中寒光乍现。
“此事…事关重大。”顾清风的声音低沉而冷肃,“而且,处处透着蹊跷,必须彻查清楚!”
兰煜雪抓起石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仿佛想用冰凉的液体压下心头的怒火与震惊。
他重重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脆响,“兰灏!我前两日还夸他行事稳重!我也知道他心里对我更疼策儿有些怨气,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如今竟开始说这些没有边际的胡话!策儿,策儿他怎么可能是害死师父的仇人之子?!我根本不信!!”
他口中说着不信,可那只攥过茶杯的手,却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泛白,那上好的瓷杯杯壁上,已然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顾清风将信纸又反复看了两遍,眉头紧锁。信中提及,那个重伤的叶星光已然苏醒,他指认,重伤他之人,就是当年杀害他们师父陆枕河的凶手!钟思岳!
叶星光声称自己侥幸逃过一死。而且,叶星光还供述,他本与罗清漪约好在灯口码头汇合,可他等来的不是罗清漪,而是致命的追杀。
他本就是靠打探消息为生,一路逃亡一路暗中查访,竟查到那凶手这么多年改名换姓,暗中一直在寻找他当年失踪的儿子。
而种种线索表明,那个失踪的孩子,其年龄、特征乃至一些隐秘的标记,竟都隐隐指向了王府中的兰策!
顾清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因那个名字和飞镖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看向面色铁青的兰煜雪,声音异常冷静,“四师弟,你还记得,那人的名字吗?”
兰煜雪猛地抬眸,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痛楚:“当然记得!刻骨铭心!钟——思——岳!他擅长用毒,武功亦是不俗,否则,否则师父当年也不会着了他的道,含恨而终!”
提及恩师,两人脸上皆流露出深切的痛苦与怀念。师父陆枕河对他们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他们守护了十九年的软肋!
兰煜雪想到兰策那张扬又依赖他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猛地站起身,在亭中踱了两步,语气斩钉截铁:
“大师兄!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但我绝不能仅凭叶星光一面之词,就怀疑策儿!既然那钟思岳可能还活着,就将他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清风点了点头,目光沉凝,“正该如此。可他如此狡猾,怕是连这名字都是假的。”
兰煜雪拧眉,“我现在就写信,叫灏儿把这个叶星光带回来。”
“嗯。”顾清风面上表情未变,轻轻应了一声,只是,他放在石桌下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慢慢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月牙形状的飞镖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兰策背上那块浅淡的、月牙状的胎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