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尸体被很快处理,但城墙的缺口依然存在。
众神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这最后的部分。
他们花了好几周时间,才勉强切割好剩下的巨石,动用大量人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才将那些沉重的石头从高山上的采石场拖回阿斯加德,再艰难地将它们安放在城门顶上,填补了最后的空白。
然而,和那位山巨人工匠之前垒起的石块比起来,这最后完工的部分,石料切割得有欠整齐,垒砌得也远没有那么精准契合。
缝隙需要用灰泥填补,整体线条也显得粗糙笨拙,与之前那鬼斧神工般的墙体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望着这终于“完成”的城墙,一些较为务实的神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悔意和疑虑。
“也许……我们该让那个修筑工再多修一会儿墙,让墙再更接近完成再……”
有神低声嘟囔,但话未说完,便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索尔却毫不在意,他拍了拍新垒砌的、略显粗糙的墙砖,声音洪亮:
“管他呢!墙修好了就行!阿斯加德安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在某些寂静的深夜,当风雪拍打着这道宏伟却带着一丝“瑕疵”的城墙时,仿佛能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属于巨人的沉重叹息。
而那道缺口填补处的粗糙,永远提醒着阿萨神族,他们是以何种方式,获得了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
奇怪的是,那个本该在危机解除后,得意洋洋地跳出来接受众神——哪怕是心照不宣或略带鄙夷的——赞扬的洛基,却并未出现在庆功的现场。
这太不像他了,那个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凸显自己“功劳”的诡计之神。
他就这样消失了,在金宫最需要有人来承担“解决麻烦”之名的时候。
没有人确切知道他去哪儿了。
只有一些模糊的传闻,在阿斯加德的角落低声流传。
有人说,曾在阿斯加德下方,那片连接着人类国度的广袤草原上,瞥见过一匹异常华美的栗色母马。
它的眼神灵动得近乎诡异,仿佛藏着某种深邃的智慧,但又完全沉浸于一种原始母性的安宁之中。
整个春天、夏天,最好的季节过去了,洛基依旧杳无音信。
直到秋意渐浓,金宫的庭院铺满落叶时,他才终于回来了。
而他不是独自回来的。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匹小小的、毛色灰亮如黎明前天空的马驹。
它美丽得不可思议,步伐轻捷灵动,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它有八条腿,而不是寻常马匹的四条。
这小马驹对洛基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依恋,形影不离地跟着他,用湿漉漉的鼻子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和脸颊。
那姿态,分明是幼崽对待母亲般的孺慕与信赖。
事实上,显然也就是这么回事。
它迅速成长,最终成为一匹高大神骏的灰色巨马,拥有着令所有生灵惊叹的力量与速度。
洛基归来后,做了一件让所有神只都感到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他将斯雷普尼尔,这匹在人间和神界都绝世无双的骏马,作为礼物,献给了神王奥丁。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也太过……意味深长。
奥丁,这位渴望知识与力量的神王,沉默地接受了它。
斯雷普尼尔成为了他的坐骑,载着他驰骋九界。
很多人都羡慕奥丁能拥有这样的神驹,惊叹于它的非凡。
但只有极少、极勇敢的人,敢在洛基本人面前提起这匹马的父母。
而且,没有人敢提两次。
因为如果洛基听到你谈起他如何变形为母马,引诱斯瓦迪尔法利离开它的主人;
谈起他如何以一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挽救了众神于他自己那糟糕主意所带来的危机——如果你敢提及这段将他置于无比尴尬境地的往事,那么,他一定会特地来“关照”你。
洛基记仇得很。
当阿斯加德的尘埃落定,城墙矗立时。
在华纳海姆,一场小范围的“影像鉴赏会”正在举行。
始作俑者赫尔墨斯,带着他介于无辜与狡黠之间的笑容,激活了手中的菱形水晶。
光影流转,将北欧阿斯加德之外,那片风雪笼罩的山麓与森林中发生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荒诞一幕,清晰地呈现在几位兄弟姐妹面前。
画面中,洛基所化的、姿态“妖娆”的栗色母马,与那匹被本能驱使的灰色神骏斯瓦迪尔法利之间“互动”的每一个细节,都分毫毕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房间。
片刻之后——
“呃啊——!”
雅典娜,这位以理智、纯洁和庄严着称的处女神,第一个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声音。
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那影像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我的眼睛!赫尔墨斯!你竟敢……竟敢用这种东西污染我的视线!”
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恶心。
“这简直是对理性与形体的亵渎!快关掉!立刻!马上!!”
她转过身,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显然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相比之下,战神阿瑞斯则直接得多。
他抱着双臂,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一顾。
“就这?”他嗤笑一声,声如洪钟。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壮举’!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真正的力量在于战场上的正面搏杀,是长矛贯穿胸膛的热血,是利刃斩断骨头的决绝!这种……这种如同偷窃般的下作手段,也配称为‘计谋’?无聊!懦夫的行径!”
他对这种缺乏“男子气概”的解决问题方式,表达了极度的轻蔑。
然而,最精彩的插曲,来自于一位不请自来的“观众”。
恰逢此时,来自阿斯加德的使者,正义之神提尔,为了某些外交事务,正在引导下经过回廊。
也许是赫尔墨斯恶作剧般没有完全隔绝内外,也许是那影像的“冲击力”过于强大,一丝光影和声响泄露了出去。
好奇心驱使下,提尔无意中向房间内瞥了一眼。
就那一眼。
这位在战场上面不改色的勇猛之神,此刻如同被索尔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他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以及一种几乎要颠覆他世界观的无措。
那是……洛基?
那个在阿斯加德以狡黠、麻烦和偶尔有用的计谋着称的洛基?
他……她?它……?
提尔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确认什么,但又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默默一步一步地后退,仿佛生怕惊动房间里的任何人,也仿佛在逃离一个会走路的尴尬。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开的步伐,比来时沉重了无数倍,背影写满了“我需要静静”以及“阿斯加德的颜面何存”。
看着提尔仿佛灵魂出窍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仍在愤怒洗眼的雅典娜和一脸鄙夷的阿瑞斯,赫尔墨斯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他小心地收好了水晶,如同收藏一件绝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