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苑,墨如梦和墨若烟一头扎进房间,对着秦放给她俩的“双基火药”和墨如梦自己提出来的“枪族概念”埋头苦思,两颗小脑袋几乎凑到一处,低声争论着结构、配比等等。
秦放倚在门框看了片刻,心中感慨。这两姐妹,自临山镇相遇,便将全副身心系于他一身。她们所求非名非利,不过是乱世中一点安稳,一份能帮到“师父”的认可。
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亲近与信赖,比任何誓言都更牢靠。
她两人,自从父母双亡后,一直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苦。虽然在临山镇开了个工坊,有些收入,生活无忧,但修为低微,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不然墨若烟就不会隔三岔五地送烙饼小吃给守卫,就只为寻求一份保障。
自从遇到自己后,那种灵魂上的亲近让两姐妹找到了亲人一般,所以大胆的墨若烟才会拜师。
秦放收回思绪,又想今日在榆林巷的收获。
那枚“青鹰令”,指向性模糊,却又似一把钥匙,开启了更深的迷局。
dS结合所有信息推演,最大可能仍是“无面”或其背后黑手,借刺杀太子搅动风云,同时嫁祸某位实权王爷,意在令景国中枢彻底失衡。
其志绝非区区皇位,恐怕是觊觎这绵延千年的江山社稷。
华夏自古有云:王朝不过三百年。虽是异时空,但相承一脉,现景国撑过千年,已属异数,星域之祸更如悬顶利剑,内忧外患之下,纵是铁打的王朝,也难免锈蚀崩塌。
相比之下,寒惊容那般直白地想做皇后,反倒显得“单纯”了些。
正思量间,蒋欣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脚步略显迟疑地走近,见秦放出神,抿了抿唇,将汤碗递上:“今日你也受伤了,快趁热喝下,补补元气。”
秦放接过,温度恰好,可见是细心晾过的,吹了吹气,啜饮一口,赞道:“表姐手艺见长。”
蒋欣然脸上微热,强自镇定:“药材是皇室送来,我不过是按方子熬煮,有何难处。”
话虽如此,眼底却藏着一丝被认可的欣喜。
然而这丝欣喜,但想到在房间内专注研究的墨家姐妹时,又迅速黯淡下去。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文才武艺,在此刻似乎都派不上用场,连端茶送水这等小事,也做得磕磕绊绊,远不如白浅那般自然体贴。
秦放将她的落寞看在眼里,放下汤碗,温声道:“其实,表姐不必事事与旁人比较。”
蒋欣然一怔,抬眼看他。
“你只要像现在这样,陪我说说话,偶尔与我斗斗嘴,让我这别苑不至于太冷清,便很好。”秦放语气平和,劝慰道:“或许有一天,你的能力觉醒,会比她们所有人的用处都大,也未可知。”
这话如同暖流注入心田,蒋欣然芳心又是一喜,知他是有意宽慰,嘴上却不肯服软:“谁要你安慰!我打赌输了,愿赌服输,端茶递水、铺床叠被,本是分内之事。”
她说这话时,纤腰挺直,装得无比自然,努力做出洒脱落拓的模样。
秦放眼中掠过一丝戏谑,顺着她的话道:“既如此,那便有劳表姐了。眼看入冬,夜里寒凉,今晚就请表姐先替我暖好被窝,我再安寝。半夜若我渴了,还需劳烦表姐端茶递水,若是起夜……”
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外间太冷,记得帮我端个夜壶……”
蒋欣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端夜壶”是何意,霎时间霞飞双颊,又羞又怒,扑上来作势要打:“秦放!你……你这登徒子!我咬死你!”
她动作幅度过大,险些带翻一旁小几上的笔架。秦放笑着侧身避开,顺手揽住她的腰肢,免得她摔倒。
温香软玉满怀,蒋欣然挣扎两下,气息咻咻,羞恼之下,当真一口咬在秦放肩头,却也没舍得用力,只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嘶!你属小狗的啊?”
秦放吃痛,却不松开,反而低笑出声,气息拂过她耳畔。
蒋欣然浑身一僵,挣扎的力道小了,心跳如擂鼓,鼻尖全是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说不清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闷声道:“你……你放开我!”
“方才不是还要咬死我?”秦放存心逗她,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你……你个无赖!”
蒋欣然的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音,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娇嗔。
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亲近,甚至……有些贪恋。
两人正纠缠间,墨若烟端着一碟散发着奇异焦香与甜味的“五香炒豆”兴冲冲跑出来:“师父!快尝尝我新做的……呃……”
话未说完,看到桌边相拥的两人,立刻刹住脚步,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飞快地缩回工坊,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蒋欣然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推开秦放,整了整微乱的衣襟,脸颊红得几乎滴血,一跺脚,飞奔出门!
“都怪你!让人看笑话了!”
秦放摸了摸鼻子,笑道:“童言无忌,看便看了。”
……
此时,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盛常佑略显疲惫却锐利不减的容颜。
尹惜君与皇帝对坐,黑袍如墨。
皇帝似是已沉默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惜君,今日御花园星域一战,朕这几个好儿子,可是让朕大开眼界。”
尹惜君垂眸道:“恕臣直言,陛下有意夺嫡之战,诸位殿下藏锋于拙,亦是自保之道。何况乱世之中,留有余力,未必是坏事。”
“自保?”盛常佑轻笑一声,又轻叹道:“只怕不仅是自保。”
尹惜君又想劝慰皇帝,这几日因秦放来到京都,从开始转世大戏和星辰宗修好,其间各种权衡利弊,加上今日星域之事,也是极累,应该少些事务,多多休养。
却听皇帝声音陡然转高:“景国绵延千年,太祖分封诸王,本意为屏藩皇室,共御外侮。然千年繁衍,王孙遍布九州,虽依祖师‘推恩令’之法,诸子均分爵禄,削弱了各藩实力,但积少成多,对朝廷亦是沉重负担。”
“若他们只是安享富贵,朕便当是花钱买了个安稳。可今日看来……怕是有人不甘心只做富家翁,私底下的小动作,只怕比星域魔物更让人心烦。”
他目光如炬,看向尹惜君:“国师以为如何?”
尹惜君心知皇帝此言意在试探,亦是在寻求应对之策,略一沉吟,便道:“陛下所虑极是。藩王势大,尾大不掉,自古便是祸乱之源。既然隐患已生,那便……削藩。”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夜月色如何。
“削藩?”盛常佑眸光一闪:“谈何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雷霆万钧之势,只怕祸起萧墙,反噬自身。”
尹惜君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皇帝:“今时不同往日。千年以来,星辰宗避世,天选者不出,皇室尚可凭威望与实力压制四方。但如今,天选者接连现世。北地女王萧瑶坐拥强兵,镇守北境;回春侯白浅仁心圣手,才率兵便深得军民之心拥戴;墨家双姝虽年幼,其机关巧术,潜力无穷;星辰宗秋无际,剑道通玄,更与秦放关系匪浅;清平侯寒惊容野心勃勃,却亦有手段。再加上长信侯秦放本人,以及半个天选者萧玲珑……已有八个半天选者汇聚陛下麾下或与陛下利益相关。此等力量,若运用得当,何惧藩王异动?”
她将“秦放本人”四字咬得稍重,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盛常佑沉默片刻,缓缓道:“国师所列,确是我景国当下顶尖战力。然而,人心难测,利益纠葛。萧瑶与秦放有旧,萧玲珑视秦放如父,白浅是他道侣,墨家姐妹是他徒弟,秋无际奉他为主,寒惊容……虽觊觎后位,但对秦放也颇多青睐……若有一日,秦放对景国心生异志,即便萧瑶保持中立,仅凭其余众人,国师……可有把握制衡?”
这话问得直接,也问到了尹惜君心坎最乱之处。
星域之内,那个霸道而灼热的吻,以及逆转生死时灵魂的战栗,此刻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几分客观分析的公允:
“陛下,秦放此人行事,看似不羁,然观其言行,重情义,守承诺。雍州边陲、苦泉镇、风鸣镇乃至今日皇宫星域,其所为皆是为平息祸乱,救助生灵,未见其有揽权争利之心。”
“臣以为,他并非见利忘义、野心勃勃之徒。陛下以诚待之,许以高位,心下已服贴,再授以实权,令其感念皇恩,加之诸位天选者与他的羁绊多系于景国安定之上,其背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陛下乃景国正统,手握大义名分。秦放纵有通天之能,若无大义根基,亦难成大事。陛下无需过虑。”
盛常佑深深看了尹惜君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国师似乎对秦放……颇为信任?”
尹惜君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淡然:“臣只是据实分析。秦放是异数,亦是变数,用得好,是景国渡过难关的利器;用不好,才会成为心腹大患。眼下,稳住他,借其力平定内外,方是上策。削藩之事,或可借其名望与力量,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