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崖的风裹着咸湿海气卷过断碑,秦尘的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他盘坐在青石板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掌中的半块戊土玉符,符面纹路在暮色里泛着幽光,像极了东玄域深山老林中纵横的树根脉络。
嗡——
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鸿蒙本源雷,如灵蛇般钻入玉符缝隙。
秦尘的识海陡然一震,仿佛有双无形的手隔着万里重洋,在他心湖投下一颗石子。
那波动来自极南方向,深沉、厚重,像沉睡的古兽在翻了个身。
戊土非土......乃载物之基......三水分流......终归一池......
冰魄残识的低语突然在识海响起,尾音带着破碎的呜咽,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截断。
秦尘的眉峰骤紧,掌心渗出薄汗——这是他重生以来,冰魄残识第一次说出完整句子。
难道那半块玉符,竟能唤醒残识中被封印的记忆?
公子,药汁要凉了。
清甜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秦尘抬头,见小雅正捧着青瓷药碗,发间的青玉簪子随动作轻晃。
这侍女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却在抬眼瞬间与他的目光相撞,又迅速低了下去。
他接过药碗的刹那,余光瞥见小雅袖中露出半角染了墨的布帛。
那布帛边缘有细密的针脚,分明是新裁的。
秦尘不动声色抿了口药,苦意漫开时,忽然注意到玉符背面有道极细的刻痕——蛛网般的纹路,正与布帛上拓印的痕迹重叠。
小雅。他放下药碗,声音放得极轻,你方才在看什么?
侍女的手指陡然攥紧袖中布帛,指节泛白。
她抬头时眼尾微微发红,像是被风迷了眼:方才替公子整理符纹,见这玉符背面刻痕有些像......像我幼时在遗落宗门石壁上见过的图。她顿了顿,从袖中抽出布帛展开,当年雷织殿覆灭前,殿中石壁刻的就是这种织雷图谱
秦尘的呼吸一滞。
雷织殿,那是传说中能编织雷纹为兵的古老宗门,在他前世记忆里不过是野史中的只言片语。
他接过布帛,见上面的刻痕果然与玉符严丝合缝:你是说,这玉符是雷织殿的圣物?
奴婢不敢断言。小雅的指尖轻轻抚过布帛上的纹路,但当年师父说过,雷织殿的圣物能引动天地雷脉共鸣......公子的寒丝引,最近可还安稳?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尖啸。
一人一鸟自云层俯冲而下,雪鸮使的玄色披风翻卷如墨,臂上雪羽大雕爪中抓着一卷羊皮地图。
秦公子!雪鸮使落在五步外,地图地展开在石桌上,南洋域出大事了!
黄泉弱水流速比半月前快了三倍,一元重水区域冒出三十七个漩涡,已经有三支商队连人带船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喉结滚动,声音压低,更邪门的是,沿海渔民昨夜看见水上开花——漆黑的海面上浮起蓝紫色光莲,碰一下就没了。
秦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蓝紫色光莲,那是他雷霜领域逸散时特有的景象!
前世他以葵水玄冥雷与戊土麒麟雷融合,才能催生出这种带着雷纹的冰莲。
可这方世界,除了他之外,谁还能施展出类似的雷法?
可有目击者?他抓起地图,指尖点在一元重水标注的位置。
渔民说那光莲中心有雷纹。雪鸮使咽了口唾沫,像......像公子您的雷纹。
石桌上的茶盏地裂开细纹。
秦尘的指节抵在地图上,指腹下的羊皮纸几乎要被戳穿。
是有人模仿?
还是......他突然想起血蛊临终前的嘶吼南洋域还有三把钥匙,难道那些钥匙,与这模仿雷法的人有关?
公子!
冰蚕童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扎着双髻的少女提着竹篮跑来,发间的冰蚕挂饰闪着幽蓝光芒。
她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缕半透明的丝线:寒丝引这两日总往南方颤,像是在喊什么。
我把另一缕也带来了。
秦尘接过丝线的瞬间,两股寒丝突然发出清鸣。
它们挣脱掌心束缚,在空中交缠成一张半透明的网,节点处浮起微弱的光——东玄域建木的位置亮着绿光,北冰域九幽冰魄的位置闪着蓝光,最南端的节点却蒙着层雾气,像被什么力量刻意遮蔽。
雷纹鹰忽然振翅。
这头伴随秦尘多时的坐骑并未发出惯常的唳叫,反而垂低脖颈,将后背蹭向秦尘的手掌。
它的羽毛根根竖立,瞳孔中映着南方海天相接处的阴云,分明在说:该启程了。
启程当日的海风比往日更猛。
秦尘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被抛在身后的葬雪崖,手中寒丝引突然传来灼热感。
他低头,见丝线末端泛着淡金,像有根更细的银丝从云层垂落,轻轻搭在上面。
画面涌入脑海的刹那,他几乎栽倒。
素衣女子坐在幽蓝的海底石殿中,发间没有任何装饰,却有雷光顺着发梢流淌。
她手中纺锤飞转,编织出的不是丝线,是一道道细小的雷纹。十二雷归位,万古锁苍冥......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孩子,你拿走的不只是丝,是你母亲的命脉......
母亲?秦尘脱口而出,海风吹得他眼眶发酸。
画面消失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女子手腕上缠着与寒丝引同款的丝线,末端系着半块玉符——与他手中这半块,严丝合缝。
船帆被风鼓得满满当当,雷纹鹰在头顶盘旋。
秦尘攥紧寒丝引,丝线在掌心勒出红痕。
原来这力量从不是平白得来,原来他追寻的十二玄雷,竟藏着身世之谜。
是夜,船队驶入深海。
秦尘独坐在舱中,将寒丝引摊在案上。
月光透过舷窗洒下,丝线突然泛起微光,缓缓爬向他的手腕。
他望着那缕丝,仿佛看见母亲的手穿过千年时光,轻轻扣住他的脉搏。
哗啦——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秦尘猛地抬头,听见甲板上传来水手的惊呼:风暴!
南边来了大风暴!
他低头,却见寒丝引已自发缠上他的手腕,雷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像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睛。
风暴夜的狂涛拍打着船舷,秦尘闭目调息。
黑暗中,寒丝引的震颤透过手腕传来,仿佛在说:该醒了,该去揭开所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