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蹲在河滩上,手指刚离开霍天雄的脖子,尸体还带着余温。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刀,裂天刀的刃口沾着黑血,那血正顺着刀脊往下流,碰到刀柄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水滴落在热铁上。
他皱了下眉,把刀往泥地上轻轻磕了两下,黑血甩出去几滴,在湿土上冒起细小的白泡。
远处山坡上有动静。
三个人影藏在石堆后面,弓已拉满,箭头对准这边。叶天寒没抬头,耳朵却动了一下。他知道那些人等的是他弯腰收尸的瞬间——那时候背对着坡,最易中箭。
他没去捡首级,反而一把抓住霍天雄的肩膀,用力一拽,将整具尸体横着拖到身前。刚做完这个动作,三支狼牙箭就钉进了尸背,箭尾还在颤。
尸体挡在他和山坡之间,像一堵歪斜的墙。
他喘了口气,左手迅速探进怀里,摸到了那个小瓷瓶。瓶子还在,密封没破。他把它贴着胸口放好,右手重新握紧裂天刀。
火油罐碎了一地,残片旁边有半截烧过的木柴,火星还没灭。风从西北吹来,带着河水的潮气,也卷着岸边枯芦苇的味道。
他盯着那点火星,忽然笑了下。
右脚一挑,那根带火的木柴飞了起来。他伸手接住,反手往旁边倒翻的油桶上一砸。桶里剩的火油溅出来,顺着地面湿痕往前爬,像一条会动的线。
火跟着那条线烧过去,烧到一堆干草时猛地窜高。风一吹,火势偏了方向,朝着山坡下的芦苇丛扑去。
山坡上的弓箭手开始移动。有人想绕路,有人往后退。但他们忘了风向是固定的。
火越烧越大,烟往上冲,逼得三人不得不站起身来躲避热浪。其中一人刚露出半个身子,叶天寒已经冲了出去。
他踩着火边跑,披风被风吹得鼓起来。左手抓起一把沙土撒在刀柄上,防滑。右手举刀过顶,体内气息一口气提到胸口,再压下去,直通脚底。
第七式——逆鳞斩。
这一刀他练了三年,每次都在崖底对着瀑布劈。楚狂歌说过:“这一刀不是杀人用的,是破局用的。”
现在就是破局的时候。
刀落下的瞬间,火海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塌了一块。火焰卷成一道弧形浪,贴着地面扫向山坡。
第一个弓箭手来不及松弓,整个人被火吞进去。第二个转身要逃,后背撞上火墙,惨叫都没喊完就倒了。第三个跪在地上,举手求饶,可火势不停,眨眼也盖了过去。
三具身体在火里抽动了几下,不动了。
叶天寒站在火场边缘,刀尖插进泥里撑着身体。他呼吸有点重,手臂发麻,刚才那一刀几乎抽空了力气。
但他没倒。
火还在烧,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他低头看自己的刀,毒血已经被高温烤干,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刀身有些发烫,握着不舒服。
他脱下披风,撕下一角,包住刀柄。然后走回河滩,蹲在霍天雄尸体旁。
没多看,一刀砍下脑袋。
他找来一块油布,把首级裹紧,绑在腰侧。做完这些,他站起身,看向军营方向。
雾比刚才淡了些,能看见远处旗杆的轮廓。风里传来烧焦的味道,混着河水的腥。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稳,但每一步都踩得深。右腿之前扭过一下,现在使不上劲,只能靠左腿发力。
走出十几步,他停下。
回头看了眼那具无头尸体,浮在泛红的水面上,随着波纹轻轻晃。
“你说有种东西要长出来。”他开口,声音不大,“那就让它长。”
说完,转身继续走。
火势蔓延到了坡顶,把整个饮马河东岸照得通亮。北面山道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陈虎的援兵快到了。
他没等。
走到一片浅滩时,发现脚边有个东西。弯腰捡起来,是霍天雄掉的皮囊,革制,缝口用铜钉扣着。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折叠的纸,边缘烧焦了一角。
他展开看了一眼。
纸上画着一条河,蜿蜒穿过几座山。河边标了七个红点,每个点旁边都有个小符号,跟瓷瓶上的扭曲标记很像。
他把纸塞回皮囊,挂到腰带上。
再往前,地面开始变硬,泥少了,石头多了。他踩上一块青岩,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个瓷瓶。
瓶子表面冰凉,摇了一下,里面有点动静,但不知道是什么。
他盯着看了几秒,收回怀里。
前方雾中出现两个黑影,提着长枪,穿着北境军服。看到他走近,其中一人抬手行礼。
“叶火长!陈百夫长让我们来接应!”
另一人注意到他腰间的油布包,脸色一变:“那是……霍天雄的头?”
叶天寒没回答,只问:“营地有没有新命令?”
“穆先生让人传话,让您带回战果立刻去主营报到。”
“铁辕侯在吗?”
“今早到了,正在等您。”
叶天寒点头,迈步从两人中间走过。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
“你们刚才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不是血腥,也不是烧焦,是一种……像是铁锈混着烂菜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
“没注意。”
叶天寒没再问,继续往前。
他们一行四人沿着河岸走,身后火光渐远,前方营地的灯火越来越近。岗哨的轮廓清晰起来,守卫换班的声音传了过来。
路过一处废弃的了望台时,他忽然抬头。
台子角落堆着几袋东西,袋子破了口,里面流出黑色粉末,顺着木板缝隙滴进土里。风一吹,粉末扬起来一点,飘到他鼻前。
他闻到了。
就是刚才说的那种味道。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堆袋子。
“你们,去把那几个包搬下来。”
手下人愣了一下:“这都烂了,是不是敌军留下的?”
“搬下来。”他声音没变,但语气重了。
两人只好爬上台子,把三只破袋拖下来。袋子很轻,倒出来一堆灰黑色颗粒,大小不一,碰地就碎。
叶天寒蹲下,用刀尖拨了拨。
颗粒断面是暗红色的,像是矿渣,但又不像铁矿。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前闻。
那股味道更浓了。
他站起来,把刀插回腰间。
“把这些全烧了。”
“烧?可这是……”
“烧干净,一点不留。然后派人去下游十里,每一寸河岸都给我查一遍。凡是看到这种黑粉,立刻上报,不准触碰。”
“是!”
他不再多说,转身继续朝主营走去。
离辕门还有五十步时,迎面跑来一个传令兵,满脸急色。
“叶火长!穆先生请您直接去议事帐!出事了——上游两处烽燧同时失联,信号火没亮!”
叶天寒脚步一顿。
他摸了摸腰间的油布包,又按了按怀里的瓷瓶。
然后抬起头,大步朝主营走去。
传令兵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叶天寒一只手扶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