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从未想过贾颜懂得这般多。宫中嬷嬷教导秀女时,她以为已是极致,却不料贾颜更胜一筹。短短时辰此刻她倦极思睡,贾颜却知此时最要紧的是交心。他搂着元春笑问。
攥着绣帕捶他肩头:原道你是个端方君子,谁知这般油嘴滑舌......
贾颜笑着捉住她手腕:情之所至罢了,大姐姐这般人物,圣人也把持不住。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元春心尖发颤。她自幼习《女诫》《内训》,此刻却任他十指相扣。檀口微张想说些什么,终化作一声轻叹——横竖都是要嫁的。
我贾颜对月起誓,此生定不负你。他忽然正经起来,指尖穿过她鸦羽般的发丝,贫贱富贵,生死相随。
等等......元春忽抵住他胸膛,你那些秘密......话未说完便被捏住下巴。
日后自当与你分说。贾颜拇指摩挲着她唇角,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城阳侯府)
烛芯地爆响,凌益将信纸捏作一团:甄家当真掺和了宁王之事?
程仁清不紧不慢焚毁密信:侯爷不妨想想,若两位王爷真要......您掌着的三千营该当如何?
(朱雀大街)
柯政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贬谪的圣旨月前就已下达,此刻他正前往遥远的滇南赴任。
柯政一直躲着贾颜——如今他处境艰难,不能再给这个名义上的徒弟添麻烦。清流一派的权力已移交齐牧,他必须全力为齐牧铺路。
城外长亭边,贾颜望着送行的队伍暗自盘算:终究失策了。本想接手柯相全部人脉,现在只得到一小部分。除非柯相日后能卷土重来,否则......齐牧作为他的 ** ,在清流中声望颇高,看来得另寻门路。等科举入仕后,还是要从清流入手,齐牧就是下一个目标。
对于柯政的疏远,贾颜并不在意。他本就留有退路,当初也没向柯政透露全部计划。
贾颜只得到部分人脉资源,远低于预期,但他毫无怨言。
他与柯政本就是互相利用,柯政收他为徒也并非看重他的品行才华。
这再次让贾颜明白——人心,永远是最难掌控的!
柯政面向送行众人,郑重行礼:
望诸君勿忘初心,治国安邦,造福百姓,稳固社稷,方为正道!
众人齐声回应:
谨记柯相教诲!
柯政淡然一笑:
今后不必称我,今日一别,前路迢迢,但终有再见之日。愿重逢时,诸君初心不改。
说罢,不等众人回应,也未看贾颜和齐牧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众人再次行礼,高呼:
恭送柯相!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人们才陆续起身。
齐牧抚须感慨:
老夫若能及柯相一半成就,此生无憾!
李世达奉承道:
齐公如今执掌清流,心怀社稷。值此多事之秋,必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高鹄也笑道:
齐公何必过谦?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齐公定能大展宏图。
齐牧摇头笑道:
二位谬赞了,老夫只盼能追随柯相脚步,已是万幸。
他看向仍在远眺的贾颜,轻声道:
凌侯,柯相已走远,我们回城吧。
贾颜轻叹: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若朝中有人对先生不利,还望三位世伯相助。
三人表面应承,至于是否真会相助,就另当别论了。
高鹄对贾颜态度明显冷淡。他原本有意招贾颜为婿,曾在齐牧府上提点过他,甚至替他遮掩过一些事。
得知贾颜与探春的纠葛后,心中自然不快。
齐牧和李世达更是精明。若不损害自身利益,或许会为名声出手;但若涉及根本,他们未必会在意柯政死活。
不过贾颜清楚,清流是齐牧的根基,至少短期内他不会损害清流利益。
而柯政,对清流至关重要。
若有人针对柯政,清流必会反击。届时,即便齐牧和李世达不愿,也会被推上前线。
告别众人后,贾颜独自登上远处的马车。
他尚未入仕,并不在意有 ** 劾他奢侈。
况且能弹劾他的言官多是清流中人,而柯政离京时,乘坐的也是同样规格的马车......
车厢内,一片静谧。
李云睿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费尽心思谋划这么久,却只得了这点好处,心里不痛快吧?要不要本宫派人解决了柯相,给你出出气?
贾颜听出她在开玩笑,无奈笑道:
本就是意外之喜,何来不甘?即便没有新政,没有柯相,该做的事一样要做。
清流那边得盯紧些,我手头缺人手,不如借你几个人用用?
李云睿轻嗤一声:
当我好骗?刘景不就是你的人?现在他升了官,还不够你使唤?我在清流总共就安插了三个人,给了你,我怎么办?
贾颜放声大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对着那红润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许久,看着怀中眼波流转的李云睿,他柔声道:
你我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再说不会让你白帮忙,自然有你的好处。
李云睿媚眼如丝地瞪了他一眼,任由那双不安分的手四处游移。
哦?说说看是什么好处......
荣国府内,荣庆堂灯火通明。
贾府众人齐聚一堂,连平日公务繁忙的贾政也特意告假回来。
今日正是林如海返京的日子。
自从娶了贾敏,林如海便赴扬州任巡盐御史,十多年未曾回京。如今太上皇病重,承元帝急于培植亲信,便将早有调任之意的林如海召回京城。
贾母坐在榻上,心疼地看着下首的女婿:
气色比在江南时好些,怎么还这么瘦?就在府里住下吧,横竖是自家女婿,谁敢说闲话?
府里有常驻太医,正好给你好好调理。年纪也不小了,更要爱惜身子。
她对这女婿十分满意。当年择婿时,不仅贾代善中意,她也是极力赞成的。林家与现在的凌家一样,都是世代官宦的清贵门第,又都是独子,女儿过门就能当家。
更难得林如海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才貌双全。谁知贾敏所出之子早夭,连贾敏也因悲痛过度而去世。但贾母知道这事怨不得林如海,何况这些年来他始终未续弦,妾室也不多,实在无可挑剔。
林如海温和地说:
岳母不必挂心,小婿没事。前些日子江南事务繁杂,加上交接公务费神,这才瘦了些。
陛下已赐下宅邸,也派了太医常驻。等安顿好了,自然就会养回来的。
黛玉站在父亲身旁,眼中满是欢喜。
爹爹这次可要乖乖听太医的话!女儿在家时给您煎药,您总找借口不肯喝呢!黛玉娇嗔道。
林如海笑着摇头。当初是因中毒才那么虚弱,后来贾颜解毒后已无大碍。那些汤药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为的是避开江南新法的纷争。
贾政捋着胡子附和:玉儿说得对。如海这次调回京城,必是圣上要重用。今早面圣这么久,不知陛下授予何职?
众人都看向林如海,黛玉眼中更是充满好奇。他刚回府连午饭都没用,竟在宫中陪承元帝用膳——这份殊荣令满堂惊叹。
陛下命我任户部左侍郎,明日赴任。林如海话音刚落,屋内已响起阵阵抽气声。谁不知道左侍郎就是下任尚书的不二人选?
贾母高兴地连声吩咐:凤哥儿,鸳鸯,快去准备酒席!今晚定要好好庆贺!虽不能设乐饮酒,整治佳肴却是无妨。林如海含笑默许,想着该替独女答谢贾母多年照顾。
贾颜忽然苦笑:林叔父第一件差事,该不会是清算新法丈量的田亩,还有抄没的豪族家产吧?
正是。陛下限期一月理清账目,后续还要与吏部商议隐田分配与官员调任。林如海答道。
黛玉惊得攥紧手帕:这不是把爹爹架在火上烤吗?新到任无人可用,怎么应付得来?那些官员若来威逼......
此前各地隐田数据早已呈报,却被户部故意积压。涉案官员也尚未审讯。值此太上皇病重之际,承元帝投鼠忌器,只得借林如海这把快刀斩乱麻。
贾颜温言劝慰道:“林妹妹不必忧虑。新法官员看似贬谪实则擢升,眼下正是他们建功立业之时。清流一派更不会容许朝臣阻挠——这毕竟是柯相力主的新政。”
“不过精通算学的干才确实难寻,办事难免受制。”末了又添了一句。
林如海沉思良久,徐徐道:
凌贤侄,此事就此打住。陛下绝不会准许征调民间查账队,这涉及朝廷体统。
见贾颜似要争辩,他和声道:
当年柯相也不过私下请查账队指点新法官吏,从未摆上台面。何况这些隐田、抄没的产业皆属机密,岂容外人染指?若出了纰漏,谁来担待?
贾颜仍不甘心,轻声道:
林姑父,黛玉妹妹所言极是。那些涉案官员的亲眷,难保不会登门求情......
林如海抬手止住:
我自有主张。你尚未入仕,这些朝堂之事不必多言。
·
荣庆堂后院。
众人见长辈们要商议家事,纷纷告退。探春望了望天色,对众人道:
你们先回吧,我去寻凤姐姐。开席前再遣人来唤。
贾颜劝道:
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必如此费心?况且禁酒令未除,又不能请戏班,筹备起来更简便。你随我们一道回去歇息罢。
探春压低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