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室内那震耳欲聋的啼哭声,如同解除封印的咒语,瞬间击碎了门外凝固已久的沉重空气。当紧闭的门扉被轻轻推开,内里景象映入眼帘时,苏砚父子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尔生百年依旧维持着半跪在产床边的姿势,玄色的衣袍上甚至沾染了些许未干的血迹,可他周身那冰封万载的寒气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混合着巨大疲惫与无边柔情的松弛。他一手紧紧握着昏迷中苏望宁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却以一种极其生疏、却又小心翼翼到极致的姿态,虚虚地护在并排放在软垫上的两个襁褓旁。
而那两个小小的、裹在精致灵蚕丝襁褓里的新生儿,正用他们截然不同的嗓音,向这个陌生的世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男孩的哭声洪亮而有力,如同初生幼虎的咆哮,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女孩的啼哭则细弱许多,如同春日溪流的呜咽,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委屈。
“龙……龙凤胎?!”苏望舒第一个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苏砚踉跄一步,老泪瞬间纵横,他扶着门框,目光先是急切地扫过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见她虽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却已趋于平稳,心头巨石才轰然落地。随即,他的目光便被那两个啼哭不休的小小身影牢牢吸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望锦亦是眼眶通红,他强忍着激动,快步上前,先是对着尔生百年深深一揖:“恭喜妹妹!贺喜妹夫!”然后才转向产婆,声音带着微颤,“阿宁她……”
“丞相、二位公子放心,娘娘只是力竭昏睡,性命无虞,好生将养便是。”妖医首席连忙上前回话,脸上也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得到确切的答复,苏家父子三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那对新生的龙凤胎身上。他们围拢过去,隔着一步的距离,贪婪地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小脸,仿佛要将这奇迹般的景象刻入灵魂深处。
“像……男孩的眉骨像妹夫,女孩的嘴巴……像阿宁……”苏望锦仔细端详着,声音哽咽。
“好!好!龙凤呈祥,天佑我儿!天佑我儿!”苏砚抹去眼泪,连声道好,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尔生百年直到此时,才仿佛真正从那种极致的情绪冲击中缓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砚父子,那双深邃眼眸中的赤红尚未完全褪去,却已漾开了清晰可见的、名为“父亲”的温柔光辉。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同喜。岳父,二位舅兄,辛苦了。”
他示意产婆将两个孩子抱近些。当那两个温热的、散发着淡淡奶香和生命气息的襁褓被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时,这位万妖之皇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那双曾执掌生杀、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笨拙地,一手一个,将儿女同时揽入了自己宽阔而坚实的怀抱。
那是一种无比新奇而沉重的触感。两个小家伙似乎感知到了父亲的气息,哭声竟奇迹般地小了下去。男孩扭动了一下,闭着眼睛,小嘴吧唧着;女孩则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那朦胧的紫晶色眸子(继承了尔生百年的瞳色)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细弱的哭声变成了委屈的哼哼。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悸动,如同最温暖的潮汐,席卷了尔生百年的全身。他低下头,用额角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的小脑袋,又蹭了蹭女儿柔软的脸颊,喉结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叹息。
这是他尔生百年的骨血,是他与望宁爱情的结晶,是打破万载宿命、降临世间的双重奇迹。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万妖谷。
“龙凤胎!妖后娘娘诞下了龙凤胎!”
“天啊!陛下有后了!还是两位!”
“星泪湖光华万丈,定是为此祥瑞庆贺!”
欢呼声、惊叹声、喜悦的咆哮声,从妖皇殿开始,如同波浪般向外扩散,最终汇聚成一片震天动地的欢腾海洋!所有的妖族,无论等级高低,无论部族远近,都在为这对皇嗣的降临而由衷地感到喜悦与自豪。这意味着妖皇血脉的延续,意味着妖界未来更加稳固的希望!
赤焰是第一个冲进寝宫外围的。他甚至来不及通传,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般闯了进来,看到尔生百年怀中那两个小小的襁褓时,这个向来粗犷不羁的汉子竟也瞬间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最终却只是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粗声粗气道:“好!好!太好了!”然后便转过身,肩膀微微耸动,偷偷抹了把脸。
墨瞳与柳云羞也抱着墨漓匆匆赶来。柳云羞看到安然昏睡的苏望宁和那对健康的龙凤胎,激动得泪水涟涟。墨漓好奇地睁着紫瞳,看着父亲怀里那两个“小不点”,咿咿呀呀地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们。
墨瞳站在一旁,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他对着尔生百年郑重行礼:“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就连优乐也被允许跑了进来,他踮着脚尖,好奇地看着尔生百年怀里的弟弟妹妹,小声问:“陛下叔叔,他们好小哦,以后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尔生百年看着围拢过来的心腹与友人,看着怀中安然入睡的儿女,再看向榻上呼吸平稳的妻子,心中那片名为“家”的疆域,从未如此刻般完整而温暖。他微微颔首,对优乐道:“嗯,等你长大了,要保护好弟弟妹妹。”
接下来的日子,妖皇殿彻底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喜悦的氛围中。
苏望宁在昏睡了一日一夜后,终于悠悠转醒。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但当她看到守候在床边的尔生百年,以及并排放在她枕边的两个小家伙时,所有的痛苦与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柔软与幸福。
“阿年……”她声音微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又抚过儿子紧握的小拳头,“他们……真好看。”
尔生百年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怜惜:“辛苦你了,阿宁。你们都是我的珍宝。”
苏砚父子三人并未立刻返回人界,而是留了下来,帮着照料苏望宁和两个孩子。苏砚将人界带来的各种滋补药材与妖界的灵药相结合,亲自为女儿调理身体。苏望锦心思细腻,帮着处理一些文书往来,将喜讯正式通告两界。苏望舒则成了“孩子王”,不仅逗弄着两个外甥,连带着墨漓和优乐也一起照看,妖皇殿内时常响起他爽朗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咿呀声。
尔生百年更是将绝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墨瞳与内阁,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望宁和两个孩子。他学习抱孩子的姿势,学习如何喂灵液,甚至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两个熟睡的小家伙,用他那低沉的声音,生涩地哼唱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成调的安眠曲。
两个孩子,哥哥取名为“宸煜”,寓意尊贵光明,力量煌煌如日;妹妹取名为“璎璃”,寓意珍贵美好,心思晶莹剔透。
小宸煜果然如其哭声般,精力旺盛,食量颇大,醒着时手脚总是不安分地舞动,眉宇间已能看出几分其父的冷峻轮廓。而小璎璃则文静许多,爱睡觉,哭声细弱,那双纯净的紫晶眸子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懵懂的天真,像极了苏望宁清澈时的模样。
看着这一双儿女,尔生百年时常会觉得,那漫长岁月中的孤寂与等待,都是为了换取此刻指尖流淌的温暖。而苏望宁,则在夫君与父兄的悉心照料下,身体一日日地恢复,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星泪湖的辉光日夜不息,温柔地笼罩着妖皇殿,也笼罩着这对新生的龙凤胎。万妖谷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为新皇嗣祝福的喜悦气息。这份历经艰辛得来的圆满,如同最甘醇的美酒,沉醉了两界,也预示着更加繁荣昌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