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集：气息深浅
晨露还凝在草叶上时，轩辕已带着弟子们在河畔练起了导引术。他刚示范完一套“熊经鸟伸”，就见部落里的老丈拄着木杖，被孙子搀扶着挪过来，每走两步便要停下喘上半刻，喉头里像堵着团湿棉絮，呼哧呼哧的声响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轩辕首领，”老丈的孙子红着眼圈，往地上铺了块麻布让祖父坐下，“我爷爷这病犯了快半年了，先前还能帮着晒谷，如今走几步路都难，夜里躺不下，只能靠着墙坐到天明。”
轩辕蹲下身，指尖搭在老丈腕间的“筋节”上。那脉跳得又细又弱，像风中残烛似的，稍一用力仿佛就要断了。他又掀开老丈衣襟，见其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得厉害，肩膀都跟着一耸一耸的，可小腹却几乎没什么动静。
“老人家，试着深吸一口气看看。”轩辕轻声说。
老丈点点头，使劲张了张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却只吸进半口气就呛得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好半天才顺过气，摆摆手：“吸不动了，就像肺里塞满了沙土……”
周围渐渐围拢了几个族人，有人低声议论：“这病邪怕是缠上老丈了，前阵子巫祝跳了三天舞，也没见好。”还有人叹气：“唉，人老了就像枯木，风一吹就倒，哪还经得住折腾。”
轩辕没接话，只是让老丈躺下，自己半跪在地，将手掌轻轻贴在他的小腹上。“您别用力，就像闻花香似的，慢慢把气吸进来。”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吸的时候，想着气往我手底下钻，让这儿鼓起来，像揣了个小皮球。”
老丈皱着眉试了试，胸口依旧猛地起伏，小腹却只微微动了动。他喘着气摇头：“不成，气到不了这儿，就像路被堵死了。”
“是堵了几十年了。”轩辕收回手，望着围拢的族人，“咱们寻常人喘气，都只用到胸口那点儿地方，像大风刮过浅滩，看着热闹，却渗不到根里。可气这东西，得沉下去才有力道。就像地里的泉眼，挖得浅了，太阳一晒就干；挖深了，才能常年不干涸，还能顺着沟渠流遍田垄。”
他指着不远处的水车：“你们看那水车，水浅的时候，叶片只打湿个边，转得有气无力；水深了，整个叶片都浸在水里，才能带动石磨，磨出细细的面粉。人身上的气也一样，浅的气只能到喉咙，撑不起五脏六腑；深的气沉到小腹，才能像活水一样，润到肝、脾、肾里头去。”
老丈的孙子听得入了神：“那我爷爷这病，就是气太浅了？”
“是。”轩辕点头，“他这肺就像个用旧了的皮囊，常年只装半袋气，早就没了弹性。咱们得一点点帮他把气往下引，让小腹也学着‘呼吸’，就像给老树培新土，让根能扎得更深些。”
说着，他让老丈侧躺，自己跪在他身侧，用手掌沿着肋骨缝轻轻往下捋，一边捋一边说：“吸气时，想着我这手推着气往下走；呼气时，别着急把气全吐出去，像挤海绵似的，慢慢把气从底下挤上来。”
起初，老丈总忍不住用胸口使劲，轩辕就用自己的呼吸带动他——自己吸气时，手掌微微向上托；呼气时，再缓缓向下按。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老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却比刚才匀了些。试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小腹终于能鼓起个浅浅的弧度了。
“累……累得慌。”老丈喘着气，脸上却有了点血色，“但刚才那一下，好像……好像肚子里暖了一下。”
“这就对了。”轩辕笑着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气沉下去，就能生暖，就像柴火烧得旺了，灶膛里才会热。您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得的，咱们也得一天两天地调。从今天起，每天早晚各练一刻钟，就按刚才的法子，别求快，只求气能到小腹。”
他又转向老丈的孙子：“你得盯着他练，要是他忍不住用胸口喘气，就拿根细草，让他吸气时用草尖轻轻碰小腹，提醒他这儿得鼓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轩辕每天都去看老丈。头三天，老丈练得极费劲，常常练着练着就咳起来，说小腹那儿像有块石头堵着，气怎么也沉不下去。有回他咳得厉害，竟咳出些带血的痰来，吓得孙子直掉眼泪，要去找巫祝。
“别去。”老丈拉住孙子，喘着气说，“轩辕首领说得在理，我这身子骨，就像久旱的地，哪能一浇水就立马长出庄稼？让我再试试。”
轩辕听说了，特意带了些润肺的草药来，是用蜜炙过的百合和川贝，熬成甜甜的药汤。“这痰里带血，是老痰松动了，就像扫老屋子，总得扬起些尘土。”他帮老丈按揉着小腹两侧的穴位，“您看那河水，要想清，总得先把底下的泥沙翻上来。气往下走，就是在翻这些‘泥沙’，疼也好，咳也好，都是必经的路。”
老丈喝着药汤，点了点头。说来也怪，那药汤甜丝丝的，喝下去喉咙里的灼痛感竟轻了不少。
到第七天头上，老丈练完功，忽然对孙子说：“去，把院里那捆柴挪到屋檐下，我瞅着要下雨了。”
孙子愣住了：“爷爷，您能挪得动？”那捆柴虽不算粗，可也得两人才能抬动。
“试试嘛。”老丈站起身，虽还是有些佝偻，却没像往常那样一迈步就喘。他走到柴捆旁，深吸一口气——这次，他的胸口没怎么动，小腹却悄悄鼓了起来。他攒着这口气，竟真的弯腰将柴捆挪了半尺。
“成了！”孙子喜得直拍手，“爷爷，您刚才没喘气！”
老丈自己也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是那口气……沉在肚子里，像揣了块石头，有劲儿。”
消息传到轩辕耳中时，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气与五脏”。“你们看，”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树根在地下，看不见，可树干能长粗，枝叶能遮阳，全靠这根。人身上的气沉到小腹，就像树根扎进土里，肺能吸得深，心能跳得稳，肾也能攒住劲儿，这才是真的‘有根’。”
他拿起弟子记录的竹简，在“腹式呼吸”条目下添了一句：“气深则根固，根固则体健，如深谷之泉，历久不涸。”
半个月后，老丈不仅能自己砍柴，还跟着族人去河边捕鱼。他站在齐膝的水里，看准一条鱼，深吸一口气，小腹鼓起，再猛地一伸手，竟稳稳抓住了鱼。上岸时，他抹了把脸，对轩辕说：“首领，我现在才明白，人活着，不光得吃饭，还得会‘吃气’。这气吃得深，日子才能过得踏实。”
轩辕望着他红光满面的脸，又望向远处正在练习腹式呼吸的孩童、老人，忽然觉得，这些看似简单的呼吸法子，就像一条条看不见的溪流，正悄悄汇入医道的江河。而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溪流，找到更深、更广阔的源头。
想知道这“气”的源头究竟藏着怎样的奥秘？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