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陵蹲在通风道的阴影里,呼吸轻得几乎与尘埃同频。
阁楼外,风穿过残破的瓦片,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她掌心的指甲印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
方才那句话还在耳膜上震颤——“烧死一个,换来一个更完美的兵器”。
不是意外。
从来都不是。
那场吞噬母亲的火,是谋杀。
而她,是被设计好的替代品,是某种计划里的“融合体”,一旦失败,就会被“净化”。
像清除一段错误代码,干净利落。
她缓缓闭眼,前世记忆如刀锋割开迷雾——在平行世界的特工基地,他们管这种项目叫“宿主嵌合计划”。
用基因相近的个体,承接实验体的战斗本能与神经记忆,打造出无需训练就能上战场的“活体兵器”。
她不是穿越来的。
她是被“投放”进这具身体的。
系统不是金手指,是重启程序。
可谁投放的?为什么选她?林曼芝,又在这盘棋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像子弹上膛,但她现在没时间开火。
通风道下方,红姨的脚步声正往楼梯口移去,那陌生男子临走前还特意检查了门窗。
这栋老洋房,早已不是普通的遗产,而是封存真相的棺椁。
她等了十分钟,确认无人折返,才从通风道滑下。
月光从屋顶裂缝漏进来,照出满屋狼藉:蒙尘的家具、撕碎的照片、被撬开的地板。
唯有角落那架老式立式钢琴,竟奇迹般完好,漆面斑驳,琴键泛黄,像是被刻意保留下来的一件祭品。
就在这时,角落的旧毯动了。
一声极轻的咳嗽撕破寂静。
夜陵瞬间绷紧肌肉,右手已摸向后腰——但她没有武器。
为了潜入,她连战术刀都没带。
她盯着那团灰毯,瞳孔收缩,五感拉到极致。
刚才那人说“她回来了”,显然知道她会来。
这是陷阱?
还是……另一个棋子?
毯子缓缓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老得近乎脱形的脸。
白发如霜,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可当那双浑浊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时,夜陵心头猛地一震。
这张脸,她在童年残片里见过。
火灾那晚,钢琴底下,有个男人抱着烧焦的乐谱哭喊。
后来他消失了,所有人都说他疯了,被送进了疗养院。
可他还活着。
而且被藏在这里,像一件不愿示人的证物。
老人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颤抖的手指缓缓抬起,又落下,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
“你……会弹《月光》吗?”
夜陵僵在原地。
不是贝多芬那首《月光奏鸣曲》。
是那首贯穿她童年噩梦的曲子——母亲每晚在夜家客厅弹奏的《月光》,旋律古怪,节奏错落,像某种密码。
系统曾标记它为【高危记忆触发曲】,一旦播放,会引发剧烈头痛与闪回。
她从未学会。
因为每次她试图模仿,养母林曼芝都会突然出现,强行关掉钢琴,眼神冷得像冰。
可现在,老人问她会不会。
不是问她记不记得。
是问她——会不会。
夜陵缓缓走近,蹲下身,与老人平视。她没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老人却笑了,笑容干裂而凄然。
他再次抬手,这次不是写字,而是用指尖轻轻敲击地板,三长两短,再三短一长——
摩斯密码。
她瞳孔骤缩。
这节奏……她认得。
是那段《月光》的前奏。
系统数据库里没有记录,但她身体记住了。
就像肌肉记忆刻进了骨髓。
她甚至能听见那旋律在脑内响起,低沉、缓慢、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像从地底传来。
老人看着她骤变的眼神,浑浊的眼中忽然泛起一丝光。
他再次敲击,这次更清晰:
“……弹……给……我……听……”
夜陵没动。
她不能暴露身份。
不能节外生枝。
她该立刻撤离,带着收养协议去联系可靠渠道。
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指尖,轻轻抚上那架破旧钢琴的键盘。夜陵的手指落下。
没有谱子,没有灯光,只有月光斜斜地劈开屋顶的裂缝,洒在泛黄的琴键上。
她的指尖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触即发——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连她自己都怔了一瞬。
那不是练习,不是回忆,而是复刻。
旋律低沉、错落,像雨滴落在锈铁皮上,又似心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三长两短,三短一长——摩斯密码的节奏早已融进这段《月光》的节拍中,像一把藏在音符里的钥匙,轻轻一转,就撬开了尘封二十年的记忆坟场。
老琴师的身体猛地一颤。
浑浊的眼眶瞬间涌出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在尘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夜陵一边弹,一边死死盯着他——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这曲子像是某种仪式,一旦中断,真相就会再度沉入深渊。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老人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如风箱,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回光返照。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钢琴底部一个隐蔽的暗格,又用尽力气,在地板上划出两个字:“赤隼”。
夜陵瞳孔一缩。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前世任务档案里,“赤隼”是平行世界最高机密行动组的代号,专司人体基因嵌合与意识移植实验。
而在这个世界……它本该只存在于军事绝密文件中。
“你……母亲……发现了。”老人终于挤出声音,断断续续,“林曼芝……勾结境外‘影蛇’组织……要在夜家……培育‘完美继承人’……用……基因改造……替换血脉……”
夜陵呼吸一滞。
原来如此。
她不是偶然被选中。
她是“第二代实验体”——当真千金林曼芝无法承受基因融合副作用时,他们需要一个“兼容体”。
而她的生母,发现了这一切,试图揭发。
“她……把证据……藏进乐谱盒……托我……等你长大……交给你……”老人声音越来越弱,“可……周正……来了……他是‘赤隼’的人……封锁消息……放火烧房……说……‘净化失败品’……”
夜陵猛地攥紧拳头。
周正?
监察组特派员?
那个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步步紧逼的“正义化身”?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监视她。不是查案,是清场。
“我……被关了七年……逃出来……躲在这里……等你……”老人喘息着,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钥匙,锈迹斑斑,却握得极紧,“地下室……还有东西……她……留给你的……”
夜陵伸手去接,却被老人突然反扣住手腕。
那一瞬,她看到老人眼里有泪,也有笑。
“你弹对了……”他喃喃,“她……没白等……”
话音未落,老人头一偏,咽了气。
没有悲呼,没有眼泪。
她只是缓缓抽回手,将铜钥匙紧紧攥进掌心,直到边缘嵌入皮肉,血丝渗出也不松开。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走向窗台。
风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碎发,右眼深处,忽地闪过一道极细微的金光——像是某种沉睡的程序被唤醒,又像是血脉深处,战鼓悄然擂响。
她翻出老洋房,落在梧桐树影下,掏出手机,拨通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只说了七个字,声冷如刃:
“帮我查周正,二十年前是否隶属‘赤隼’特别行动组。”
挂断。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钥匙,月光下,锈迹剥落处,隐约可见一行蚀刻小字:梧桐里7号,b3层。
风穿过树梢,沙沙作响。
像谁在轻轻敲击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