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早已深思熟虑,闻言拱手,从容不迫地分析道:
“陛下圣明,所见极是。并州战局,山川险固,添兵增灶,徒耗粮秣,于大局无补,反易为敌所乘。”
“关键在于兖州!必须在袁绍主力尽数渡河、站稳脚跟之前,予以迎头痛击,挫其锐气!”
“袁绍此番南下,所恃者,乃兵多将广,尤以颜良、文丑二将为锋锐。”
“黄河天堑,其渡口要害,首在延津,次在白马。此二地,如同河北大军插入河南的两颗门牙,互为犄角。然正因其重要,必分兵把守,此乃其破绽所在!”
荀攸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声音清晰而坚定:
“臣有一策,可曰‘声东击西’。陛下可密令曹仁、曹昂,在延津方向大张旗鼓,多布旌旗,佯装集结重兵,欲强攻延津!”
“颜良、文丑皆骄悍之辈,见我军势大,必不敢怠慢,甚至会从白马抽调兵力增援延津,以防不测。届时,白马渡口守备必然空虚!”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此计之要,在于待白马守军松懈,或分兵援延之际,需遣一员上将,率精锐铁骑,自侧翼隐秘突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白马营垒!”
“目标非是夺寨,而是——阵斩颜良或文丑!此二人若去其一,袁绍军心必溃,前锋瓦解,其南下兵锋顿挫,我军则可趁势反击,将其赶回河北!”
“此任务凶险异常,非有万夫不当之勇、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之能者,不可胜任!”
刘协静静听着,目光随着荀攸的解说在地图上移动,当听到需要一员上将执行斩首任务时,他眼中寒光骤然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地道:“让关羽去!”
荀攸微微一愣。他虽知关羽勇武,乃刘备麾下头号猛将,但此刻河南前线,曹营之中亦有夏侯惇、夏侯渊等宿将,为何陛下如此笃定地选择远在河东的关羽?
而且此计的关键在于与曹仁部的配合,关羽乃刘备部将,协调指挥……但他转念一想,陛下识人之明,向来精准,或许另有深意。
荀攸压下心中一丝疑惑,立刻躬身道:“陛下明鉴!若有关将军出马,颜良、文丑,必授首无疑!”
刘协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选择关羽,自然有其深意。在他跨越时空的记忆中,“斩颜良”乃是关羽生涯中最为耀眼的战绩之一,此举不仅能挫败袁绍,更能极大地提升关羽和刘备集团的声望,有助于平衡曹操在河南的势力,为日后布局。
“既如此,便依公达之策。”刘协决断道,“裴潜!”
“臣在!”裴潜应声出列。
“即刻拟旨!敕令兖州牧曹操,荡寇校尉关羽,虎贲中郎将徐晃!着曹仁、曹昂在延津方向虚张声势,吸引敌军注意。”
“着关羽,精选骑兵,伺机自河东东出,突袭白马,务求阵斩颜良或文丑,以寒敌胆!”
“着徐晃,稳固河东防线,接应温侯,策应关羽行动,并密切监视并州张合动向!诸军需紧密配合,不得有误!”
……
好的,这是接续曹昂率张绣、张辽援军抵达濮阳,曹操设宴接风,席间暗流涌动的情节:
兖州,濮阳城,州牧府邸。
连日来,袁绍大军如泰山压顶般持续猛攻延津、白马等黄河渡口,尽管曹仁、夏侯渊、乐进、于禁等将拼死力战,防线依旧岌岌可危。
巨大的军事压力,加之粮草转运的艰辛,使得曹操的头风病频频发作,时常痛得无法视事,不得不将前线军务暂交夏侯惇代理,后方政务全权托付给坐镇鄄城的荀彧。
幸得张扬在洛阳休养生息一年后,尚有余力,不断从河内郡筹措粮秣经淇水、清水运抵濮阳,才勉强维持着大军补给,未至崩溃。
这一日,曹操正因军情紧急、头风发作头痛欲裂而卧于榻上,忽闻亲卫来报,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激动:“主公!大喜!大公子回来了!已至城外,还带来了镇南将军张绣、偏将军张辽及四千精锐骑兵!”
“什么?子修回来了?!”曹操闻讯,竟猛地从榻上坐起,连头痛都仿佛瞬间减轻了几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快!快开城门,迎他们进来!”
不久,风尘仆仆的曹昂引着张绣、张辽二人步入府衙正堂。曹昂虽面容疲惫,但眼神坚定,举止间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干练。他见到父亲,立刻上前大礼参拜:
“父亲!儿臣奉前将军之命,与张镇南、张将军率部前来助战!儿臣在前将军麾下,受益良多!”
曹操快步上前,亲手扶起儿子,仔细端详,眼中满是欣慰,连连点头:“好!好!回来就好!吾儿经此历练,气度大不相同,为父心甚慰之!刘……前将军确是知兵善任,你能在其麾下学习,乃是幸事!”
他这话既是夸赞儿子,语气里对刘备的地位却有一丝复杂的艳羡,刘备曾几何时,不过被他追着打的丧家之犬,徐州几乎落入他手,如今却因为天子信任,而得都督之位,让他唏嘘不已。
但又不得不承认,刘备能聚集朝廷、刘表,他曹操,陈登,乃至刘繇之力共讨袁术,其气度也是不同凡响。前些日子还送回了张闿这个罪魁祸首,让他好让人将其活剐了以泄心头之恨。
想到了这里,他也觉得张绣和张辽也不是一般的客将。
随即,曹操将目光转向曹昂身后的张绣与张辽,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拱手道:“有劳镇南将军、文远将军远道而来,跋涉辛苦!操感激不尽!如今国贼袁绍猖獗,正需二位将军这般虎贲之助!”
张绣身为镇南将军,地位尊崇,且是率部来援,神情颇为自得,拱手还礼道:“曹公客气!讨逆诛贼,乃臣子本分!绣奉陛下与前将军钧令,自当效命!”
而张辽则显得更为谦逊谨慎,他深知自己出身吕布麾下,与曹营众将多有旧怨,此刻虽已归附朝廷,但处境微妙。他躬身行礼,语气沉稳:
“辽,拜见曹兖州。昔日各为其主,多有得罪。今既同殿为臣,共讨国贼,辽必竭尽全力,以报朝廷,亦补前愆!”
曹操哈哈大笑,上前亲切地拉住张辽的手,言辞恳切:
“文远何出此言!昔日之事,犹如云烟。将军之勇,操素来敬佩!如今能得将军相助,如虎添翼也!来,快请入席!操已备下薄酒,为二位将军及众将士接风洗尘!”
此番做派,即使是张辽都有些侧目。曹孟德确实有豪杰气。
当晚,州牧府内设宴,曹操亲自作陪,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乐进、于禁等曹营核心将领尽数在座。
曹操刻意将张绣、张辽的座位安排在自己左右下首,地位显赫,甚至压过了夏侯惇、曹仁等人。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络,然席间暗流涌动。
夏侯渊趁着敬酒间隙,偷偷扯了扯身旁夏侯惇的衣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不满:“兄长,你看!那张绣也就罢了,毕竟是朝廷钦封的镇南将军,位份在那里。”
“可那张文远,昔日温侯帐下一条鹰犬,在徐州、在兖州,杀我多少弟兄?如今摇身一变,竟也与吾等平起平坐,孟德兄还如此礼遇,真是……”
夏侯惇独目微眯,瞥了一眼正与曹操谈笑风生的张辽,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但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显然心中亦是不平。
他们的低语虽轻,却未能逃过坐在对面的曹仁的耳朵。曹仁性格沉稳,顾全大局,见气氛有些不对,立刻端起酒杯,朗声大笑,起身走向张辽:
“文远将军!久闻将军并州铁骑,天下骁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来,仁敬将军一杯,愿日后并肩杀敌,共破国贼!”
他这番话,既捧了张辽,又将话题引向共同的敌人,巧妙地冲淡了尴尬气氛。
张辽连忙起身,举杯相迎:“曹将军过奖!将军用兵如神,守陈国,破纪灵,辽亦久仰!今日得与将军共事,幸何如之!辽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曹仁的主动敬酒,暂时缓和了席间的微妙张力。
曹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似的,却只作不知,依旧谈笑风生,极力笼络张绣、张辽。他深知,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张绣、张辽带来的数千精锐骑兵,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力量,绝不能因旧怨而寒了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