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回廊中弥漫着能量溃散后的焦糊味,以及傀儡残骸冷却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霍云一行人短暂休整,处理着赵虎手臂上那道不算深的伤口,目光都投向了回廊的尽头。那里,浓郁而柔和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流水般从一扇巨大的门户后倾泻而出,与之前陷阱的冰冷诡谲截然不同。
踏入光门,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远比之前穹顶空间更加宏伟、也更加奇异的殿堂。殿堂呈完美的圆形,穹顶高悬,仿佛没有尽头,上面并非岩石,而是一片缓缓流转的、如同星云般的能量光晕,洒下柔和而永恒的光辉。殿堂中央,并非祭坛或宝座,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无数细密光丝缠绕而成的复杂结构。它静静地旋转着,核心处包裹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呈现出深邃剔透的幽蓝色晶体。那低沉的心跳回响,正是从这晶体中传出,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光丝轻轻摇曳,仿佛在呼吸。
“信息晶体……”玉藻前仰望着那幽蓝晶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古老而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凝固的时光。”
巫医早已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高举着“生命之种”,那翠绿的光芒与幽蓝晶体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光芒的脉动频率逐渐趋于一致。“祖灵……祖灵的记忆……就在那里!”
然而,就在众人被这景象所震撼,心生希望之际,异变再生。
殿堂四周那些光滑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如同水银般的符文。这些符文迅速汇聚,在众人与中央晶体之间,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冰冷数据流光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具体的面貌,只有模糊的五官和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身躯,散发出一种远比之前所有陷阱都要庞大、都要令人心悸的威压。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者。”一个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齿轮和代码摩擦生成的声音,在整个殿堂中回荡,“根据‘秩序协议’第7章第3条,清除程序启动。”
随着它的话语,殿堂的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都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能量网格。一股强大的、试图将一切存在都“定义”、“归类”、“格式化”的力量弥漫开来,压迫着每个人的精神与肉体。
“是守护者!祖灵记忆的最终守护者!”巫医惊呼,脸色煞白,“它……它代表着祖灵留下的最后一道‘硬道理’!”
那数据守护者抬起手臂,指向霍云。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物理冲击,但霍云却感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受到了无形的冲击。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强行解析他的构成,将他分解成最基本的数据单元。
“哼!”霍云闷哼一声,强横的武道意志如同磐石般稳固,硬生生抗住了这股无形的侵蚀,但他额角青筋暴露,显然并不轻松。
赵虎怒吼一声,试图冲上前,却被空气中无形的力量场弹开,巨阙剑砍在能量网格上,只激起一圈涟漪。
赛鲁班的机关、玉藻前的法术,在面对这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力量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必须连接到它!连接到祖灵的记忆!”巫医焦急地喊道,手中的“生命之种”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指引方向,“只有得到祖灵的认可,才能让这守护者停息!”
霍云立刻明白了巫医的意思。他强忍着精神上的压迫感,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尝试将自身的精神力延伸出去,如同之前在秘境入口处滴血感应那般,试图去接触、去沟通那悬浮的幽蓝晶体。
然而,他的精神力刚一离体,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那数据守护者散发出的“秩序”力量,形成了一道严密的逻辑防火墙,排斥一切未经“授权”的访问。霍云的精神力如同陷入了泥沼,不仅难以寸进,反而被那冰冷的逻辑力量不断消磨、解析,试图反向侵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无数冰冷的公式在眼前闪过,听到了无数绝对化的论断在脑海中回响,它们试图定义他的力量,归类他的情感,甚至否定他存在的随机性与可能性。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酷刑,比刀剑加身更加凶险。
“将军!”赵虎看到霍云脸色越来越苍白,身躯微微颤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玉藻前试图用自己的神念去协助霍云,但她的力量一触及那逻辑防火墙,也同样遭到了猛烈的排斥和解析。
就在霍云的精神力即将被那冰冷的逻辑彻底淹没,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之际——
一直沉默地、紧张地关注着一切的赛鲁班,看着霍云痛苦的表情,看着那冰冷无情的数据守护者,看着巫医手中焦急闪烁的“生命之种”,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冲垮了他惯有的谨慎和逻辑思考:
“不能让它这么对将军!”
他没有思考任何策略,没有计算任何概率,纯粹是出于一种保护同伴的急切和愤怒,将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之前用来折射光线干扰火焰陷阱的、带着不规则棱镜的巴掌大装置,用尽全力,朝着那悬浮的幽蓝晶体扔了过去!
这个动作,毫无逻辑可言。那装置本身并无攻击力,也无法破解防火墙,更非什么授权密钥。在数据守护者的绝对逻辑判断里,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威胁,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物理投掷行为。
然而,就在那棱镜装置划过一道抛物线,即将撞上包裹晶体的光丝网络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巫医手中的“生命之种”似乎感应到了赛鲁班那纯粹而急切的心念,翠绿的光芒骤然爆发,如同有生命般主动脱离了他的手掌,后发先至,追上了那飞行的棱镜装置,并融入了进去!
吸收了“生命之种”力量的棱镜装置,瞬间绽放出无比璀璨的、混合了翠绿与幽蓝的奇异光辉。它没有爆炸,没有破坏,而是在触碰光丝网络的刹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
下一刻,那幽蓝的信息晶体猛地一震!
原本稳定流转的星云穹顶,光芒剧烈地摇曳起来。低沉的心跳回响变得急促而混乱。数据守护者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和杂音:“错误……未知变量介入……逻辑冲突……无法解析……”
霍云顿时感觉精神一轻,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和侵蚀感骤然减弱。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不再是强行冲击,而是带着一路走来的所有感悟——对规则的利用,对情感的释放,对胡闹的运用,以及对伙伴的信任——化作一道复杂无比、充满了“人性”与“不确定性”的信息流,沿着那棱镜装置和“生命之种”开辟出的、短暂的、不稳定的通道,猛地冲向了幽蓝晶体的核心!
不再是访问,不再是沟通,更像是一种……共鸣!
“嗡——!”
幽蓝晶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整个殿堂映照得一片通明。那数据守护者的轮廓在光芒中剧烈地闪烁、扭曲,最终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噪音,如同雪崩般瓦解、消散。殿堂内那些能量网格也迅速黯淡、隐去。
光芒渐渐收敛,幽蓝晶体恢复了平静的旋转,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些温暖的光点。
霍云缓缓睁开眼,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格外明亮。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还在发愣的赛鲁班,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们……成功了。”
巫医激动地老泪纵横,朝着晶体的方向匍匐下去,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古老的、感谢祖灵的祷言。
赛鲁班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了看那悬浮的晶体,喃喃道:“我……我刚才就是……就是着急……”
赵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鲁班兄,你这随手一扔,可比俺老赵砍一百剑都管用!”
玉藻前走到霍云身边,轻声道:“看来,祖灵认可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智慧,而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所展现出的,打破规则的可能性。”
霍云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幽蓝的晶体。现在,阻碍已经消失,祖灵尘封的记忆,那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系统、关于“主神”的古老真相,终于近在眼前,等待着他们去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