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后的阶梯向下延伸,深邃得仿佛直通地心。空气中那股陈旧书卷与湿润泥土混合的气息愈发浓重,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味道。那低沉的心跳回响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敲在人的胸腔上,与自身的心跳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阶梯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另一个洞窟,而是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廊道。廊道两侧不再是光滑的镜壁,而是变成了某种暗沉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材质。廊道的天花板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晶石,如同凝固的星河,照亮了前路。
然而,这条星河廊道,却散发着比之前的火焰陷阱更加危险的气息。它太安静了,太整齐了,地面、墙壁、天花板,所有线条都横平竖直,精确得令人不适。
“小心脚下,还有两边。”霍云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的危险就隐藏在这极致的规整之下。
果然,没走出几步,异变陡生。
前方一段廊道的地面,那些原本严丝合缝的方形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上凸起、变形,伴随着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咔哒”声,瞬间组合成了五具高大的人形傀儡。这些傀儡通体由那种暗沉材质构成,关节连接处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没有五官,只有平滑的头部和棱角分明的躯干四肢,手中凝聚着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长矛、刀剑,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杀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侧的墙壁也无声地滑开数个洞口,里面站立着更多形态各异的傀儡,有的手持能量弓弩,有的双臂是旋转的利刃,彻底封死了前后左右所有空间。
“战斗回廊……”玉藻前声音微沉,“而且……是基于某种固定战斗逻辑的傀儡。”
她话音未落,那五具近战傀儡已然发动攻击。它们的动作迅捷、精准、毫无冗余,长矛直刺霍云咽喉,刀剑分袭赵虎四肢,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经过最严密的计算,封死了所有常规的闪避路线。
“来得好!”赵虎暴喝一声,巨阙剑带着狂猛无匹的力道横扫而出,试图以力破巧。然而,剑锋与能量武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嗡鸣,那傀儡只是身形微微一滞,手臂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方式扭曲,卸去部分力道,另一只手的攻击已然递到赵虎肋下。配合它的其他傀儡也立刻调整姿态,弥补空隙,攻势连绵不绝。
霍云身形晃动,掌影翻飞,每一击都蕴含着他精纯的武道真意,或刚猛,或阴柔,变化莫测。可这些傀儡似乎能瞬间分析出他招式的力道、角度甚至后续变化,总是能以最简洁、最有效的动作进行格挡或闪避,它们的战斗模式像是一套完美的数学公式,将霍云精妙的招式一一拆解。
“他娘的!这些铁疙瘩会预判!”赵虎打得憋屈无比,他的大开大合在对方精准到毫厘的应对面前,显得笨拙而低效。一次硬拼后,他手臂被能量刃划开一道浅口,火辣辣地疼。
赛鲁班试图扔出几个“概率触发盒”,但盒子要么被傀儡精准地击飞,要么触发的效果(烟雾、闪光)对这些没有视觉和呼吸系统的傀儡毫无影响。他的“混乱”在这里似乎失去了用武之地。
玉藻前指尖狐火跳跃,试图以幻术干扰,但她的神念触及傀儡核心时,只感受到一片冰冷的、高速运转的逻辑回路,没有任何情感或意识可供迷惑。“它们没有心,只有算法。”
战斗陷入了僵局。霍云和赵虎虽勇,但每一次攻击都仿佛打在棉花上,或者被对方以最小代价化解。傀儡们的配合精密得如同机械钟表,攻击、防御、掩护,循环往复,找不到丝毫破绽。它们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断,而霍云和赵虎的气血却在持续消耗。这样下去,被耗死只是时间问题。
“不行!它们的动作有规律!”霍云在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三把能量武器的合击后,额头见汗,低喝道,“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在遵循一套固定的剑法或拳谱!”
“固定?”赵虎一边格挡,一边喘着粗气,“那能不能找到这套‘拳谱’的漏洞?”
“漏洞?”霍云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胡闹的念头再次涌现。既然“情感”能破解逻辑谜题,那么“混乱”是否能打破战斗的算法?
“赵虎!别按常理出招!”霍云突然下令,同时他自己猛地一个趔趄,仿佛脚下不稳,身体歪歪斜斜地向一具持矛傀儡撞去,使出的既不是掌法也不是拳法,倒像是市井无赖的摔跤把式。
那持矛傀儡的幽蓝眼闪烁了一下,显然这完全不符合它战斗逻辑库的任何数据模型。它的处理核心出现了瞬间的迟滞,长矛本该直刺的动作微微一僵。
就是这一僵!
霍云看似胡闹的动作下,隐藏着真正的杀机。他身体在几乎贴地的瞬间骤然加速,手掌如刀,并非攻击傀儡的要害,而是精准地切在了它持矛手臂的某个能量节点上!
“嗤!”一声轻响,那傀儡手臂的幽蓝光芒骤然熄灭,能量长矛溃散。虽然傀儡立刻用另一只手攻击,但完美的合击阵型已然出现了缺口。
赵虎虽然不明白将军为何突然变得“不会打架”了,但他执行力超强。看到霍云得手,他立刻有样学样,放弃了所有练过的剑招,开始胡乱挥舞巨阙剑,时而像樵夫劈柴,时而像醉汉耍酒疯,脚下步伐也毫无章法,连滚带爬。
这一下,那些战斗傀儡彻底“懵”了。
它们的逻辑核心是基于对已知或可推演武学套路的分析和破解。面对霍云和赵虎这种完全不讲道理、毫无逻辑、甚至自相矛盾的“王八拳”和“癫狂剑法”,它们的预判系统瞬间过载。攻击落空,防御失措,完美的配合变得漏洞百出。
一具刀盾傀儡按照算法计算赵虎的翻滚轨迹,提前封堵,结果赵虎半途自己绊了一下,摔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傀儡的盾牌格了个空,被赵虎随手一剑拍在腿关节上,虽然没造成严重损伤,却让它身形一个踉跄。
另一具试图远程支援的弓弩傀儡,瞄准镜里霍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忽左忽右,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慢如蜗牛,根本无法锁定。
“哈哈!有用!这些铁疙瘩傻眼了!”赵虎见状,精神大振,胡闹得更加起劲,甚至开始一边打一边用破锣嗓子吼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调子跑到天边去的山歌。
赛鲁班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也反应过来。他不再试图用盒子直接攻击,而是开始往地上乱扔一些会随机弹跳、发光、发出怪叫的小玩意儿。这些小东西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进一步扰乱了傀儡的传感器和逻辑判断,让这片区域彻底变成了算法地狱。
玉藻前也改变了策略,她不再使用针对心灵的幻术,而是施展出一些视觉干扰类的狐族小法术,制造出重重幻影,或者让光线扭曲,使得傀儡对距离和位置的判断频频出错。
一时间,原本肃杀精密如工厂流水线般的战斗回廊,画风突变,变得如同市集杂耍场般混乱不堪。霍云和赵虎在其中穿梭腾挪,动作看似滑稽,却总能从那些因逻辑混乱而僵直或出错的傀儡身上找到空隙,或破坏其能量节点,或将其击倒在地。
当最后一具试图释放范围性能量冲击的傀儡,因为赛鲁班扔出的一个不断发出“咕呱”怪叫的跳跳球干扰了蓄能节奏,被霍云抓住机会一掌震散了核心后,整个回廊终于安静下来。
地上躺满了失去动力、光芒熄灭的傀儡残骸。
赵虎拄着剑,大口喘气,身上沾满了灰尘,样子狼狈,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容:“过瘾!比正经打架还累!将军,您这法子……真他娘的是个妙计!”
霍云平复着翻腾的气血,看着一地的“残兵败将”,也是心有余悸。若非急中生智,用这种近乎胡闹的方式打破了对方的绝对战斗逻辑,后果不堪设想。
玉藻前走到一具傀儡残骸旁,仔细观察着其内部那些已经黯淡的、结构精巧的能量回路,轻声道:“它们的力量源于绝对的秩序和逻辑,而击败它们的,恰恰是无序和不可预测。这或许,正是祖灵想要告诉我们的。”
巫医手中的“生命之种”光芒柔和而稳定,他望着回廊的尽头,那里似乎有更加浓郁的光芒透出。
“祖灵的记忆……近了……”他喃喃道。
霍云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越过满地的傀儡,投向回廊深处。
“休息片刻,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