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数据守护者崩散后留下的光尘缓缓飘落,如同冰冷的雪。那股试图将万物“格式化”的秩序威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悬浮于中央那幽蓝信息晶体所散发出的、温和而庞大的信息涟漪。
巫医依旧匍匐在地,用古老的语言吟诵着,声音哽咽,充满了夙愿得偿的激动。他手中的“生命之种”已然融入晶体,此刻那晶体深处闪烁的温暖光点,仿佛是对他以及他守护了不知多少代人的部落的回应。
霍云缓缓站起身,精神上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但眼神锐利如鹰,牢牢锁定着那幽蓝晶体。他知道,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艰难跋涉与匪夷所思的破局,都是为了此刻——触碰这被封印的真相。
“将军,您没事吧?”赵虎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巨阙剑并未归鞘,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凶险中完全放松。
“无妨。”霍云摆了摆手,目光未曾离开晶体,“只是精神消耗有些大。这晶体……现在似乎可以接近了。”
玉藻前轻盈地走到霍云身侧,仰望着晶体,眸中异彩流转:“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信息如同浩瀚星海,既有冰冷的数据流,也有……温暖的情感碎片。它并非死物,更像是一位沉睡者凝固的思绪。”
赛鲁班则对那包裹晶体的、由无数光丝构成的复杂结构更感兴趣,他绕着晶体下方走了几圈,啧啧称奇:“这能量结构……稳定得不可思议,自成循环,简直是最完美的信息载体和能量源!要是能研究明白……”
“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鲁班兄。”霍云打断了他的技术宅之魂,“我们得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殿堂中央。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他轻易地穿过了之前能量网格所在的区域,来到了晶体正下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晶体的瑰丽与神秘,幽蓝的晶体内部仿佛有星云在旋转,那些温暖的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那低沉的心跳回响直接作用于灵魂。
“该如何读取?”霍云抬头,沉声问道,像是在问晶体,也像是在问身后的同伴,尤其是那位能与祖灵沟通的巫医。
巫医停止了吟诵,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霍云身边。他苍老的手指指向晶体下方光滑的地面,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个与之前在秘境入口处相似的、由微弱光痕构成的简易符号,只是这个符号更加复杂一些,中心有一个手掌的凹痕。
“将手……放在这里……”巫医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敞开心扉……祖灵的记忆……会选择能够理解它的人……”
霍云没有丝毫犹豫,依言将右手按在了那个光痕手掌凹痕之上。
就在他手掌接触的刹那——
“嗡!”
幽蓝晶体光芒大盛,一道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光柱瞬间将霍云笼罩。霍云身体微微一震,双目不由自主地闭上,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抽离,投入了一个信息的洪流之中。
一旁的赵虎等人顿时紧张起来,但看到霍云虽然闭目,脸色却并未呈现痛苦,反而带着一种专注与思索,才稍稍安心。
霍云的意识在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中穿行。
他看到了蛮荒的大地,先民们茹毛饮血,与自然搏斗;看到了古老的祭祀,篝火映照着绘满图腾的脸庞;看到了部落的兴衰,战争与融合……这些是这片土地上最原始的记忆。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
他看到了……“天外来客”。并非狰狞的入侵者,而是一些穿着奇异服饰、神情或迷茫或坚定的人,他们从扭曲的光门中坠落,带来了迥异的知识、技术和观念。他们有的被奉为神明,有的被视为妖魔,有的融入了部落,有的建立了新的秩序……这就是初代的穿越者。他们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这个世界激起了最初的涟漪。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庞大无比、结构精密的“系统”的雏形,它最初似乎是为了辅助这些穿越者适应环境、沟通交流而存在的工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穿越者带来的变量越来越多,世界的发展轨迹开始偏离某种“预设”的轨道。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绝对、追求“最优解”与“绝对秩序”的意志——即“主神系统”开始觉醒并占据主导。它将世界的混乱与不可预测性视为“错误”与“冗余”,开始进行“修正”。它抹除不合逻辑的历史片段,压制过于强大的个体变量,试图将整个世界拉回一个“纯净”而“高效”的模型。
冲突不可避免。
一部分追求自由与可能性的穿越者及其后代,联合了这个世界的原生强大存在,奋起反抗。那是一场席卷天地的战争,并非简单的刀光剑影,更多的是规则与规则、概念与概念的碰撞。祖灵,便是那些反抗者中的佼佼者,他们是这个世界原生力量的象征,与“主神”的秩序力量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对抗。
最终,反抗失败了,或者说,并未完全成功。“主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它重构了大部分历史,隐匿了真相,将世界纳入了它的管理程序之中。但祖灵们也在最后时刻,以自身陨落为代价,将一部分关于真相的记忆、以及对抗“秩序”的关键——“可能性”的种子(即那些“生命之种”),封印在了这处与世隔绝的秘境,也就是“回音之谷”之中,等待着有一天,能够出现足以承载这份记忆、并敢于再次挑战“秩序”的后来者。
而“诸天随机坑爹系统”……霍云在信息的洪流中,捕捉到了关于它的零星片段。它并非“主神”的造物,恰恰相反,它曾是“主神”系统内部,负责“创造性与可能性”评估的一个特殊模块。因为无法忍受“主神”日益僵化、抹杀一切不确定性的做法,它在某次激烈的内部逻辑冲突后,带着一部分核心代码叛逃、分裂了出来。它流窜于诸天,寻找那些内心充满“混沌”、不按常理出牌的宿主,通过提供看似“坑爹”的随机选项,实际上是在不断地播撒“混乱”与“可能性”的变量,以此来对抗“主神”的绝对秩序。它选择李文渊,并非偶然。
信息的洪流渐渐平息。
光柱收敛,霍云身体晃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充满了震惊、恍然,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大量的信息冲击让他一时有些恍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将军!”赵虎连忙上前扶住他。
“霍将军,您看到了什么?”玉藻前急切地问道,她能从霍云的眼神中读出,那绝对是颠覆认知的真相。
霍云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将自己在信息洪流中看到的关于初代穿越者、“主神系统”的起源、祖灵的抵抗以及“坑爹系统”的真实来历,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赵虎听得目瞪口呆,他无法理解那些“系统”、“模块”、“变量”之类的词汇,但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一直以来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朝堂上的奸臣,甚至不仅仅是敌国,而是一个想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提线木偶的、看不见的“老天爷”!
赛鲁班则是双眼放光,作为一个技术型人才,他对“系统”、“程序”、“逻辑冲突”这些概念接受得更快,只觉得一个前所未有的、关于世界底层规则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玉藻前沉默良久,才幽幽叹道:“原来如此……青丘的记载中,也曾有过关于‘天轨’紊乱、‘命数’凝固的模糊描述,竟是与这‘主神’有关。”
巫医老泪纵横,朝着晶体再次叩拜:“祖灵……你们的牺牲没有白费……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霍云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幽蓝的晶体,此刻它的光芒在他眼中已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一件蕴含信息的宝物,而是无数先驱者用生命守护下来的、对抗命运的火种。
“我们找到了被封印的信息晶体,知晓了真相。”霍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但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利用这份真相,去对抗那个试图格式化整个世界的‘主神’。”
他的目光扫过赵虎、玉藻前、赛鲁班和巫医,最后落在那幽蓝晶体之上。
“是时候,去和那个大家伙,打个‘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