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节的前夜,京城仿佛暂时忘却了笼罩全城的恐惧阴云,一种病态的、带着最后狂欢意味的喧嚣开始酝酿。各色花灯提前挂上了街巷,商贩们铆足了劲准备着明晚的生意,孩童们兴奋地讨论着灯会的热闹,似乎想用这人为的光明与喧闹,驱散那灰白领域带来的死寂寒意。
然而,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反秩序联盟”的成员们,正按照苏小婉那份缜密到近乎苛刻的规划,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与磨合。她的谋划,远不止于一份静态的纲要,更像是一张覆盖了整个行动舞台的、无形的神经网络,每一个节点都在她的远程“注视”与微调下,紧张而有序地运作着。
**望月楼顶,玉藻前的“舞台”。**
夜色中,玉藻前独自立于楼阁飞檐的阴影里,衣裙在微风中轻扬,宛若暗夜精灵。她面前的地面上,用那袋珍贵的“月光石”粉末,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而精密的微小法阵。法阵并非传统的圆形或方形,而是由无数扭曲的、仿佛在不断变化的几何线条构成,中心嵌着一小片从霍云那里暂借的、曾与李文渊系统有过感应的玉佩碎片,作为定位与能量感应的核心媒介。
苏小婉通过加密信道,反复与玉藻前确认着感应与引导的细节。
“玉藻前姑娘,目标能量为‘秩序残留’,其性冰冷、僵化、排斥生机,感应时需摒弃自身妖力之活络,尝试以‘空寂’之心境去契合其频率……引导时,亦非强行驱使,而是如引导溪流,在其波动路径上,以阵法之力稍加‘偏折’,令其自然‘溢向’预定坐标……”
玉藻前看着信笺上那清秀却透着冷静睿智的字迹,妩媚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郑重。她依言调整呼吸,收敛起自身那澎湃的妖力,将神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京城中那些已知的、不稳定的“秩序”残留点。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她的神念就可能被那冰冷的“秩序”之力同化、冻结。
经过数次失败的尝试和细微的调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丝!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如同水中油渍般滑腻而冰冷的波动,在城南某条巷道深处一闪而逝。她立刻按照苏小婉的指导,没有强行捕捉,而是以脚下阵法为引,以那玉佩碎片为坐标,将自己的神念化作一道极其微弱的“偏向力”,轻轻“触碰”了那丝波动一下。
波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其原本随机消散的轨迹,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朝着秦府方向偏移的迹象!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方法的可行性!
玉藻前深吸一口气,将这一进展传回。苏小婉的回信很快,只有两个字:“甚好。保持状态,等待信号。”
**秦府外围,暗流涌动。**
贾仁义指挥着手下,开始在上元夜预定的几个“干扰点”进行布置。并非安装什么危险机关,而是利用一些简单的物理原理和人心弱点。比如,在某处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提前对一座大型灯架的底座进行不易察觉的松动处理;在另一处,安排几个机灵的少年,准备在特定时间制造一些小范围的混乱。
百晓生的情报网则如同敏锐的触角,深入到了秦府内部。那名被买通的下人传来最新消息:秦桧已确定明晚在府中“集贤堂”宴客,此厅堂位于秦府中轴线偏后,位置相对核心,且周围视野较为开阔,利于观察也利于……能量引导。
江湖人士与霍云旧部组成的混合编队,开始分批进入预定位置。他们伪装成各式各样的市民,有的在望月楼下的茶摊悠闲品茗,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有的在秦府外围的街巷中徘徊,记忆着每一条可能的撤离路线;快速反应小队则隐藏在不远处的货栈或民居内,检查着武器和通讯用的焰火信号。
苏小婉通过百晓生,不断接收着各方的反馈,并发出细微的调整指令:
“A3点位,需增加一名暗哨,视野有死角。”
“撤离路线丙,途径的金水桥近日有官兵盘查,建议启用备用路线丁。”
“干扰时机需与玉藻前姑娘的引导同步,误差须控制在三息之内。”
她的指令清晰、及时,仿佛一位无形的统帅,站在极高的维度,俯瞰着整个战场,弥补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疏漏。
**武安侯府,中枢静默。**
霍云坐镇府中,看似平静,实则心神与整个网络紧密相连。他怀中那枚主玉佩,不时传来微弱的、仿佛与玉藻前那边碎片遥相呼应的悸动。他按照苏小婉的建议,没有过多干涉具体行动,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应对后续可能出现的朝堂风暴上。他与几位暗中结盟的朝臣进行了最后的沟通,统一了应对口径,并准备好了几份关键时刻能够抛出的、关于秦桧党羽其他罪证的“弹药”。
苏小婉甚至提醒他:“将军,行动无论成败,陛下处都需有所交代。可提前拟一份奏章,言明京城异象频发,或与奸佞当道、天象示警有关,将陛下之疑心,引向秦桧‘德不配位’,而非其他。”
**落鹰涧,运筹帷幄。**
油灯下,苏小婉的面前铺满了京城地图、各方传回的信息纸条以及她自己绘制的行动时序图。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却高度集中。她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明晚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以及相应的应对策略。
她注意到,百晓生最新传来的信息显示,城西那片灰白领域,在近两日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能量涟漪扩散,虽然范围没有扩大,但这种现象之前并未被记录。她立刻将此信息标记为高度关注,并提醒玉藻前和外围警戒人员,一旦发现领域有任何异动,无论行动进行到哪一步,都必须立即终止并撤离。
她还考虑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引导失败,“秩序”残留失控,在秦府之外造成不可预知的破坏。她指示贾仁义,准备了几套应对民间骚乱和安抚舆论的备用方案。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悄然流逝。上元节的夕阳,终于缓缓沉入西山。
京城华灯初上,万千灯火试图照亮这被恐惧笼罩的夜晚。喧嚣的人声逐渐鼎沸,掩盖了暗处无数细微的声响。
联盟的所有成员,都已各就各位。
玉藻前立于望月楼顶,法阵微光流转,神念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城中那些危险的“秩序”涟漪。
百晓生坐镇情报中枢,无数信息汇入,又化作指令流出。
贾仁义的手下潜伏在预定地点,等待着制造混乱的信号。
江湖客与军士们混迹于人流,眼神警惕。
霍云在府中,指间摩挲着温热的玉佩,静待雷霆。
苏小婉在落鹰涧,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细节在脑中最后过了一遍,然后,轻轻吐出一个字:
“始。”
一张由苏小婉全面谋划、联盟成员共同织就的无形巨网,在京城上元夜的喧嚣掩护下,悄然张开,等待着将那借“秩序”之名横行已久的权奸,拖入他自己宣扬的恐怖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