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先生搁下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才刚刚指向上午十一点。
效率高得惊人,积压的公务竟已全部处理完毕。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一种“无处可去”的茫然感悄然浮现。按理说,工作结束,他应该回蝶屋的后院,那里有他熟悉的房间和……某人。
但一想到蝴蝶忍那带着甜美笑容的“夜间报复”,以及早上在办公室里的种种“折磨”,他就觉得腰眼发酸,头皮发麻。
现在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谁知道她白天会不会又有新的“创意”?
“唉……”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纯纯是报复来的……”
当然,这话里抱怨的成分有多少,纵容和甘之如饴的成分又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现在绝对不能回去。
打定主意,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在宽敞的办公室里逡巡。
最终,他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旁,那上面除了各类卷宗,还有不少他之前搜集来的闲杂书籍,有地方志怪,有游记随笔,甚至还有一些民间话本。
他随手抽出一本看起来颇为有趣的志怪小说,回到座位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将早上蝴蝶忍给他泡的那杯已经凉透的茶重新续上热水。
嗯,公务已毕,偷得浮生半日闲。
于是,这位新晋的、位高权重的鬼杀队总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总领办公室里,看起了闲书,喝起了清茶,享受起了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阳光透过窗户,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那张滑稽的向日葵面具此刻也显得格外安详。
他能感觉到,蝶屋的方向,那股熟悉又让他“心悸”的气息正在忙碌地移动,显然蝴蝶忍正全身心投入在她的医疗工作中。
安全。
他惬意地翻过一页书,心思却有些飘远。其实……看她那么努力地救治病人,教导后辈,扩大蝶屋的规模,他心底是骄傲且心疼的。
只是,她那“报复”的方式,实在是让他这“老人家”有些消受不起。
“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他低声喟叹,带着点莫名的委屈,又将注意力放回了书中的精怪世界。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带着点“惧内”的躲闪,何尝不是他们之间一种独特而甜蜜的互动方式。
在这平淡的、无需面对生死危机的日子里,这样的“烦恼”,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志怪小说里的情节正进行到精怪现身、悬念迭起的关头,先生完全沉浸其中,看得入了迷。阳光西斜,将办公室照得一片暖橙,他竟浑然不觉已到了下午。
就在这时,一块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精致点心,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他的唇边。
正看到关键处,又有些许饥饿感的他,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地微微张口,朝着那点心咬去——
然而,预想中点心松软的口感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柔软、带着熟悉药草清香的……触感。
他猛地一愣,视线从书本上抬起,瞬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含笑的紫水晶眼眸。
蝴蝶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正俯着身,手里确实拿着那块点心,但刚才他咬到的,却不是点心,而是她趁着点心移开的瞬间,故意凑上来的……她自己的嘴唇!
“唔!”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仰头,与她的唇瓣分离,面具下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你……!” 他又惊又窘,话都说不利索了。
蝴蝶忍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脸上带着狡黠又温柔的笑意,她甚至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正看着的书页上,语气轻快地说:
“翻吧,这页我看过了,精怪马上就要被收服了哦。”
她顿了顿,紫眸微微眯起,像是抓住了猎物的小狐狸,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甜蜜。
“还有哦,总领大人……为什么工作明明上午就结束了,现在却还没回去呢?”
她的目光扫过他桌上那本与公务毫不相干的闲书,以及那杯已经续了好几次水的茶,笑意更深:
“看来,是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闲书了呀?”
“……”
先生彻底哑口无言。
被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他想解释,想找借口,但在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窘迫地别开脸,避开她那过于灼人的视线,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连带着那滑稽的向日葵面具,都仿佛透出了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完了,这下晚上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面对蝴蝶忍那洞悉一切、带着危险笑意的质问,先生沉默了片刻,面具下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语调,陈述了一个“解决方案”:
“……下次我记得锁门就是了。”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蝴蝶忍脸上那狡黠甜美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密布。
她周身的气息都仿佛冷了几分,紫眸眯起,开始用她那标志性的、温柔到令人脊背发凉的语调,开始了疯狂的阴阳怪气:
“阿拉~锁门?真是个好主意呢。”
“看来总领大人是觉得我打扰了您的清静了?”
“也是呢,我这种不懂体谅‘老人家’、还会‘职场骚扰’的烦人家伙,确实应该被关在门外呢。”
“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帮您把门锁加固一下?或者干脆把钥匙都交给您,让您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到地老天荒?”
一句接一句,如同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先生听着她这连珠炮似的讽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这是真把她惹毛了。
解释?在这种时候解释等于火上浇油。 反驳?他敢吗?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蝴蝶忍都愣了一下举动——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身体顺着椅背缓缓滑落,然后……直接、挺挺地、躺倒在了办公室冰凉的地板上。
他甚至还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极其安详(或者说,安息)的姿势。
接着,他用一种平板无波、带着殉道者般虔诚(以及浓浓表演痕迹)的语调,开始了他的“临终祷告”:
“主啊——” 他拖长了音调,仿佛在呼唤远方的神明,“您最忠诚的孩子,马上就要回归天际来陪您了……阿门。”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悲愤的力量,继续“控诉”: “我已经被这位忍女士,逼迫到不得不哭的程度了……阿门。”(虽然面具下根本一滴眼泪都没有。)
蝴蝶忍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戏精”附体,先是愕然,随即气得差点笑出来。她蹲下身,凑近他“安息”的脸庞,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面具,语气危险又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求你的耶稣……不如求我脾气好一点,嗯?”
躺在地上的先生闻言,沉默了两秒,然后用一种看破红尘般的平静语气,说出了致命一击:
“你纯变态,有什么好求的。”
“……”
空气瞬间凝固。
蝴蝶忍戳着他面具的手指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阴转多云,直接转向了暴风雨前的极致平静。
完了。 这下,是真的,彻底,完蛋了。
听到他居然还敢旧事重提,甚至升级成了“纯变态”,蝴蝶忍气得几乎要磨碎一口银牙。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以前你说我‘大变态蝴蝶忍医生’我也就忍了……但是你今天,真的让我非常、非常生气!”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紫眸里燃着真实的怒火,“所以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见她真的动了气,先生也知道玩笑开过头了。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开口道:
“等等。”
“不爱听!” 蝴蝶忍立刻扭过头,语气硬邦邦的。
“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指了指桌面,“你点心掉了,你也不注意一下。”
蝴蝶忍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之前那块“惹事”的点心,不知何时掉落在了桌角边。她没好气地弯腰捡起来,放回旁边的点心盘子里,动作带着明显的愠怒。
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
他却忽然靠近,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又温柔地,将她颊边一缕因为刚才动作而滑落的发丝,轻轻地捋到了她的耳后。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热的耳廓。
蝴蝶忍身体微微一僵。
紧接着,他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了她的嘴角。不是一个深入的吻,只是一个带着安抚和歉意意味的触碰。
“……抱歉。”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不是想故意气你。”
所有的怒火,仿佛被这个轻柔的吻和这句低声道歉瞬间戳破了一个口子,呲呲地往外漏气。
蝴蝶忍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沉默了几秒,才用恢复了平静的语调说道:
“……下次记得早点回去。” 她瞥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不是不让你看闲书,我房间里的书架上也多的是。”
听到她语气软化,他心下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实话:
“没办法,习惯了……你最近确实有点太……那个了……”
蝴蝶忍挑眉:“占有欲?”
他看着她,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你终于自我认知清晰了一回”的意味,然后用一种极度无语又极度平静的语气回道:
“或许……可以直接写你名字了。”
“占有欲”这三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特质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可以直接命名为“蝴蝶忍”了。
“噗——”
蝴蝶忍被他这拐弯抹角的吐槽直接逗笑了,方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紫眸重新弯成了月牙,脸上也染上了明媚的笑意。
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可以吧。”
一场小小的风波,最终以一句精准的吐槽和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容告终。办公室里,重新弥漫起那种独属于他们的、拌嘴吵闹却又密不可分的温馨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