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入口处的能量屏障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明灭不定。融合怪虽已退去,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与更深的绝望。年轻后生狗娃冰冷的尸体躺在污秽的地面上,胸口凹陷,双目圆睁,凝固着最后的恐惧。铁蛋瘫软在一旁,失魂落魄,裤裆濡湿,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赵堡主挣扎着靠在一块断石上,独眼通红,看着死去的部下,又望向那深邃恐怖的地宫入口,空荡的袖子无力垂落。
沈墨撕下衣襟,快速包扎住手臂上被蝎尾擦出的伤口。麻痹与灼痛感仍在蔓延,他运转灵炁,勉强将毒素逼在肘部,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地宫近在咫尺,但那诡异的屏障、变幻的光芒、咀嚼的异响,无不昭示着其内的极端危险。贸然冲击屏障,或是吸引来更可怕的东西,他们都必死无疑。
“堡主…”沈墨声音沙哑,“还能动吗?”
赵堡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着牙,用独臂撑着断石,踉跄站起:“死不了…妈的…这鬼地方…”他看了一眼狗娃的尸体,眼中闪过痛楚,最终化为狠戾,“老子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但如何进去?强行冲击那看似不稳的屏障?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就在沈墨凝神观察屏障,试图寻找其薄弱规律时,他怀中那枚一直微微发烫的傩面碎片,震颤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并且开始偏移方向,不再直指屏障,而是偏向入口侧后方的一处坍塌严重的乱石堆。
“嗯?”沈墨心中一动。这傩面碎片与屏障同源,皆蕴含罗阿婆的力量,此刻异动,绝非无因。
“这边。”沈墨低声道,示意赵堡主跟上,又对吓傻的铁蛋喝道,“不想死就跟着!”
三人小心翼翼地绕开屏障正前方,来到那堆不起眼的乱石堆旁。靠近了,沈墨才察觉到,这乱石堆的摆放似乎暗含某种规律,并非完全自然坍塌。傩面碎片在这里灼热异常。
“挖开它!”沈墨沉声道,不顾手臂伤势,动手搬开石块。赵堡主虽不明所以,但也用独臂帮忙。铁蛋愣了半晌,最终求生本能压倒恐惧,也颤抖着加入进来。
搬开表层石块,后面竟隐约露出一个被刻意掩盖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极淡极淡的、混合了草药与血腥的奇异气息从缝隙中飘出。
沈墨心中悸动愈发强烈。他率先侧身钻入缝隙,赵堡主和铁蛋紧随其后。
缝隙后竟是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的简陋石阶,仅走了十几步便豁然开朗,是一处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内,景象令三人瞬间屏息!
石窟中央,是一个用新鲜泥土、碎石以及某种暗红色晶体垒砌的简易祭坛。祭坛样式古朴,带着鲜明的苗巫痕迹,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神像,而是摆放着一只已经干瘪发黑、毫无生气的奇特甲虫尸体,约有拳头大小,甲壳上天然生有玄奥纹路。
而在祭坛正前方的地面上,是用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液,书写着大片凌乱而急促的字迹!那字迹扭曲,仿佛书写者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每一笔都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苗巫血祭传讯、本命蛊感应于此悲壮呈现!
“是…是苗人的玩意…”赵堡主压低声音,独眼惊疑不定。
沈墨的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他认得那甲虫!那是苗巫一脉用以传递最重要讯息的本命蛊!蛊在人在,蛊亡人亡!而书写血书的血液中,残留着令他熟悉的气息——是罗阿婆!
他快步上前,强忍激动与悲痛,阅读那血书的内容。字迹虽乱,却字字泣血:
“后来者…若见…此讯…速离!”
“地宫…龙灵未散…怨念污秽…地脉毒炁…交融…已孕孽龙之蛹…就在…最深处…”
“此物…非生非死…吞噬一切…万秽之源…一旦破封…天地返混沌…”
“吾…罗阿婆…联合残存…灶王信徒…苗巫同族…以残躯精血…引地脉残力…布九幽封禁…暂困其形…”
“然…封印难久…力有未逮…正在…减弱…”
“欲彻底净化…非寻常力可为…需…善恶双罐归一…引万民愿力为火…以时空之钥为引…方有可能…”
“小心…姚…广孝…彼知蛹存…另有所图…欲行…险事…”
“后来者…切记…切记…”
“吾道…不孤…”
血书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模糊难辨,可见书写者已然油尽灯枯。
沈墨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罗阿婆!她果然没有完全消失在时空乱流中!她回来了,并以生命为代价,联合残存的力量,完成了这最后的壮举,封印了那恐怖的“孽龙之蛹”,并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孽龙之蛹!万秽之源!善恶双罐!万民愿力!时空之钥!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心神。罗阿婆用生命换来的情报,终于揭开了地宫异变的真相核心,也指明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净化之路的方向!
而姚广孝…他果然知道!他甚至可能就在暗中推动这一切,另有所图!
“先生…这…”赵堡主虽不完全明白血书内容,但“孽龙”、“万秽之源”、“净化”等字眼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洞口缝隙处射入!竟是淬毒的弩箭!
“小心!”沈墨反应极快,猛地推开赵堡主,自己则侧身闪避!
噗!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另一支则射中了惊慌失措的铁蛋大腿!铁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倒地翻滚。
“什么人?!”赵堡主怒吼,独臂抄起腰刀,护在沈墨身前。
洞口光线一暗,五个身影鱼贯而入,堵住了出口。
这些人身穿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明代官服变种,依稀能看出钦天监的制式。但他们个个面色青黑,眼神呆滞空洞,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周身散发着阴冷、死寂而又狂暴的气息。他们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尖锐发黑。
为首一人,年纪稍长,官帽歪斜,露出一张扭曲挣扎的脸庞,他的眼神与其他四人略有不同,在呆滞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极致的痛苦与清明,他看着沈墨,嘴唇哆嗦着,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声音:
“奉…监正…姚公…之命…”
“销毁…叛逆…罗阿婆…遗留…”
“夺取…信息…”
“阻…阻我者…死…”
他既是敌人,也是姚广孝残忍手段的受害者写照!
“是姚广孝的狗腿子!”赵堡主啐骂一声,独眼燃起怒火。狗娃的死、地宫的恐怖、眼前的敌人,彻底激起了这老屯兵的凶性!
那为首修士听到姚广孝的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痛苦之色更浓,几乎要挣脱某种束缚,但下一刻,他身体内的“虫子”似乎剧烈活动起来,他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眼神再次被呆滞和狂暴淹没,厉声道:“杀!”
另外四名完全被控制的修士立刻如同提线木偶般,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他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指尖带风,显然经过变异强化!
“操你娘!”赵堡主独臂挥刀,迎上一人,刀锋砍在对方手臂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浅浅白痕!
沈墨眼神一厉,顾不上伤势,短刀出鞘,灵炁灌注——虽然微弱,但对付这些被蛊虫控制的躯壳,或许能针对其内部的阴邪能量!
他身法灵动,避开一名修士的扑击,短刀如毒蛇般刺向其脖颈关节缝隙!
噗!
刀尖艰难刺入,一股黑绿色的粘稠血液溅出!那修士动作一滞,但竟似毫无痛觉,反手抓向沈墨手腕!
另一边,赵堡主独臂难支,被一名修士重重一拳砸在刀背上,震得他踉跄后退,气血翻腾。另一名修士则扑向地上惨叫的铁蛋,似乎要灭口!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名意识半清醒的头领修士,看着同伴的杀戮,看着地上罗阿婆的血书,眼中挣扎到了极点,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
“啊——!杀…杀了我!快!杀了我们!”
“控制…心蛊…深入脑髓…太痛苦了…”
“姚公…他…他要引孽龙之力…重塑…地脉…建立…唯他掌控的…灵气时代…”
“快动手啊!”
他的嘶嚎如同厉鬼哭诉,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哀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四名修士动作微微一滞!
这短暂的停滞和情报透露,给了沈墨和赵堡主一线生机!
沈墨抓住机会,刀锋闪电般掠过,彻底切断了攻击自己的那名修士的颈椎!那修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体内的蛊虫剧烈蠕动几下后,失去了活性。
赵堡主也怒吼着,拼着硬挨一拳,独臂刀狠狠捅进了攻击铁蛋那名修士的眼窝,用力一搅!
同时,沈墨毫不犹豫,从腰间取出最后一点麻痹毒粉(由变异植物提取),猛地撒向剩余两名修士和那头领!
毒粉吸入,两名修士动作顿时变得迟缓僵硬。那头领却似乎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解脱之色,主动迎向了赵堡主的刀锋!
噗嗤!
刀锋贯胸而过。
头领修士看着沈墨,嘴唇翕动,最后挤出几个字:“小心…姚公…他算尽…一切…”
随即气绝身亡,脸上竟带着一丝安宁。
最后两名动作迟缓的修士很快也被解决。石窟内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和铁蛋压抑的呻吟。
沈墨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心情沉重。罗阿婆舍身取义,这些钦天监修士亦是被操控的可怜虫。姚广孝的阴影无处不在,其野心和冷酷令人发指。
他迅速回到祭坛边,将血书内容牢牢记住,然后小心地将那干瘪的本命蛊收入怀中——这是罗阿婆留下的信物,或许日后还有用。
“走!此地不宜久留!”沈墨扶起赵堡主,又看了一眼铁蛋的伤势,简单处理一下,“必须立刻回去!”
他们刚走出石窟缝隙——
轰隆隆!!
整个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地宫入口处那本就明灭不定的能量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上面的傩面符文和苗巫咒文虚影疯狂闪烁,然后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最终化作漫天光点,彻底消散!
屏障消失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怨念、污秽、贪婪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从地宫深处爆发出来,席卷四方!
同时,那地宫深处的奇异光芒大盛,咀嚼之声变得更加清晰、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不好!封印破了!”沈墨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