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李长生淡淡开口,收回目光,继续品酒。
老者并未失望,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的座位坐下:“那便来一杯最便宜的酒吧,我只有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颗黯淡无光的石子,看上去连最低阶的灵石都不如。
酒馆内其他客人见状,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坐在角落的破道境修士嗤笑一声:“老头,这里可不是凡间酒馆,几颗破石子也敢来换酒?赶紧滚出去,别污了店家的地!”
老者身子一颤,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却没敢反驳。
李长生指尖轻弹,一杯星河酒凭空落在老者面前,酒液泛着淡蓝光晕,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无需付账。”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者愣住了,抬头怔怔地看着李长生,眼眶微微发红:“谢……谢谢店家。”他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液入喉,一股清凉的力量瞬间流遍全身,连日的疲惫消散了大半,心中的郁结也淡了几分。
“我守了她三千年。”老者忽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倾诉,“她是命界的第一任掌命官,当年为了稳定命界的规则,燃尽了自己的命力,只留下一缕残魂在墓中。我本是她座下的小吏,答应过要陪她到最后……可如今我要走了,却连她的残魂都没能护住。”
原来,三日前命界边缘出现了一道空间裂隙,涌入了一群域外邪魔,不仅破坏了大片命树,还趁机盗取了老者守护的墓中残魂。老者拼死阻拦,却因修为低微反被重伤,寿数也因此耗损殆尽。
“那些邪魔说,要拿她的残魂去喂‘噬魂花’,炼制成最凶的法器。”老者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水,“我没用,连一个承诺都守不住……”
酒馆内的客人闻言,大多面露唏嘘,却没人愿意出手相助——域外邪魔实力强悍,领头者已是命墟境初期,贸然插手只会惹祸上身。那名破道境修士更是冷笑:“自不量力,掌命官的残魂岂是你能护住的?死了也是活该。”
老者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
李长生始终沉默着,只是静静品酒,仿佛老者的倾诉与自己毫无关系。直到老者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对着他深深一拜,转身蹒跚地走出酒馆,他都未曾再多说一个字。
老者离开后,那名破道境修士不满地开口:“店家,您也太仁慈了,这种没用的老头,根本不配喝您的星河酒!”
李长生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修士瞬间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身体像是被千万座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滚。”李长生吐出一个字。
修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馆,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其他客人见状,纷纷低下头,没人再敢多言。
三日后,一名身着银甲的女子踏入酒馆,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正是现任掌命官麾下的“命卫”统领,修为已达命运劫境初期。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李长生躬身行礼:“多谢阁下三日前所为,那名老者是先代掌命官的忠仆,阁下救了他,便是欠了命界一份人情。”
“不必。”李长生淡淡开口,没有抬头。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阁下可知,三日前盗取残魂的域外邪魔,已在命界西部建立了据点,残害了不少生灵。掌命官大人有意清剿,却因对方有命墟境强者坐镇,迟迟未能动手。若阁下肯出手相助,命界愿奉上十万滴命露,外加三本上古命术典籍。”
十万滴命露和上古命术典籍,足以让任何一名破道境强者疯狂。可李长生只是淡淡道:“与我无关。”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开出的丰厚条件,竟被如此轻易地拒绝。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李长生抬眼看来,眸中一片漠然,仿佛再多说一句便会招来大祸。女子心中一寒,连忙躬身告退。
女子离开后,翠绿小兽从柜台下探出头,用脑袋蹭了蹭李长生的裤腿,像是在询问什么。李长生指尖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没有说话。
入夜后,酒馆内的客人渐渐散去。李长生收起酒杯,正准备闭目小憩,却忽然抬眼望向命界西部的方向。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正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夹杂着生灵的惨叫与邪魔的嘶吼——显然,命卫已经与域外邪魔开战了。
翠绿小兽也竖起了耳朵,眼中满是警惕。
李长生并未动身,只是重新倒了一杯星河酒,静静看着杯中酒液泛起的涟漪。他早已超脱,命界的兴衰、生灵的死活,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他动一根手指。
可半个时辰后,当一道微弱的灵魂波动传入感知时,李长生的指尖微微顿了一下。那是老者的灵魂波动,微弱得几乎快要消散,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志——他竟独自一人闯入了邪魔据点,想要夺回残魂。
“愚蠢。”李长生淡淡吐出两个字,却依旧没有起身。
又过了片刻,那道灵魂波动彻底消失了。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顺着风传入酒馆,夹杂着邪魔得意的狂笑:“不过是个废物,也敢来抢东西?正好把他的灵魂也炼了,给噬魂花加餐!”
李长生终于放下酒杯,抬眼望向西部的方向,眸中依旧一片漠然,却多了一丝极淡的不悦——不是因为老者的死,而是因为那些邪魔的喧嚣,扰了他喝酒的兴致。
他指尖轻轻一挑,一缕看似微弱的剑气从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朝着命界西部飞去。这缕剑气比上次抹除宗门圣地时更加凝练,飞行过程中没有引发任何能量波动,甚至连空间都未曾震荡。
此时,命界西部的邪魔据点内,领头的命墟境邪魔正把玩着手中的残魂,得意地看着手下炼化老者的灵魂。据点周围布满了防御阵法,无数邪魔嘶吼着巡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死气。
“等炼好了这缕残魂,我们就去攻打通往死界的通道,到时候……”邪魔首领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剧变,一股极致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刚要催动防御阵法,却见一道淡蓝色的剑气凭空出现在据点中央,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瞬间穿透了所有防御。剑气掠过之处,邪魔的身体纷纷化作飞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株即将吞噬残魂的噬魂花,在剑气下瞬间枯萎,化作一滩黑水。
邪魔首领惊恐地想要逃走,却发现身体早已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落在自己身上。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甚至没能看清这道剑气的来源。
仅仅一息之间,整个邪魔据点便被彻底抹除,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和那缕完好无损的残魂。剑气裹挟着残魂,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长生酒馆,落在李长生面前。
李长生抬手,指尖轻轻一点,残魂便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流,融入了酒馆外的一棵命树中。那棵本已枯萎的命树,瞬间抽出了新芽,叶片上的光丝重新流转起来。
做完这一切,李长生重新端起酒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翠绿小兽蹭了蹭他的裤腿,眼中满是崇拜,却被他用气流按住,乖乖蜷回了柜台下。
次日清晨,掌命官亲自登门拜访。他看着李长生,眼中满是敬畏与感激:“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若不是您,命界不知要遭多少灾祸。这是十万滴命露和三本典籍,还请阁下收下。”
李长生瞥了一眼桌上的宝物,淡淡道:“拿走。”
掌命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犹豫了片刻,又道:“阁下对命界有大恩,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命界必定全力满足。”
“安静即可。”李长生淡淡开口。
掌命官连忙躬身应下:“是,属下立刻下令,任何人不得在长生酒馆附近喧哗,违者以重罪论处!”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宝物,躬身告退。
此后,长生酒馆周围百里之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喧嚣。命界的生灵路过此地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连呼吸都不敢太重。酒馆内的客人也变得愈发恭敬,没人再敢大声说话,更没人敢寻衅滋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生酒馆成了命界最特殊的存在。无论是威震一方的大能,还是卑微渺小的生灵,只要踏入酒馆,都会收敛气息,规规矩矩地喝酒、付账,再悄无声息地离开。李长生依旧每日坐在柜台后,品酒、沉默,仿佛与这酒馆、这命界,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一日,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踏入酒馆,她身形缥缈,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命光,看上去圣洁而高贵。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李长生微微躬身:“晚辈青瑶,见过前辈。”
李长生抬眼,目光掠过女子,眸中没有丝毫波动。他能感知到,这女子乃是当年第一任掌命官的转世,体内还残留着一丝当年的气息。
“我知道前辈救了先代的残魂。”青瑶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感激,“先代的残魂融入命树后,命界的规则都稳固了许多。晚辈无以为报,只能为前辈弹奏一曲,聊表谢意。”
说着,青瑶从怀中取出一把古琴,琴身由千年古木制成,琴弦泛着淡淡的金光。她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便流淌而出,琴声中蕴含着纯粹的命力,不仅能安抚灵魂,还能滋养修为。酒馆内的客人纷纷闭上眼,沉浸在琴声中,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翠绿小兽也从柜台下探出头,眯着眼睛听着琴声,尾巴轻轻摇摆。
李长生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品酒,仿佛琴声于他而言,不过是普通的噪音。
一曲终了,青瑶停下手指,期待地看着李长生:“前辈觉得,晚辈弹得如何?”
“尚可。”李长生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评价。
青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前辈若是喜欢,晚辈以后可以常来为前辈弹奏。”
“不必。”李长生收回目光,继续品酒。
青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李长生深深一拜,转身离开了酒馆。她刚走出酒馆,便看到守在门外的掌命官,掌命官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前辈收下谢礼了吗?”
青瑶摇了摇头,轻声道:“前辈心境已超脱万物,寻常的谢礼与讨好,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掌命官叹了口气:“是啊,这样的存在,又岂是我们能揣摩的?只希望他能一直留在命界,庇护我等吧。”
青瑶没有说话,只是望向酒馆的方向,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她能感觉到,李长生的身上不仅有混沌的漠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仿佛已经独自走过了无数个岁月。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瑶果然没有再来。倒是有不少生灵效仿青瑶,想要用各种方式讨好李长生,有人献上绝世珍宝,有人献上绝色美人,有人甚至愿意为他做牛做马,却都被他一一拒绝。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轻易尝试,只是规规矩矩地来酒馆喝酒、付账。
一日,混沌本源生灵再次踏入酒馆。他依旧是少年模样,只是周身的混沌雾气更浓了些,雾气中能看到更多界域生灭的景象。
“上次的酒很好喝,这次我带了更好的‘酒钱’。”少年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穿透时光的厚重。他抬手一挥,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落在柜台上,雾气中蕴含着纯粹的混沌本源,比上次的十滴本源之力还要浓郁数倍。
李长生指尖轻弹,一杯星河酒落在少年面前。
少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意地点了点头:“混沌最近有些不稳,出现了不少空间裂隙,域外邪魔趁机涌入了不少界域。”
“与我无关。”李长生淡淡开口。
少年笑了笑,并不在意:“我知道你不在乎,不过有个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他从混沌雾气中取出一块晶体,晶体呈不规则形状,里面封存着一缕极淡的光,看上去毫不起眼。
“这是‘时光碎片’,蕴含着混沌初开时的一缕时光之力。”少年解释道,“用它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过去,甚至能短暂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
酒馆内的客人闻言,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时光之力乃是最神秘、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哪怕只是一缕,也足以让无数强者疯狂。
可李长生只是瞥了一眼晶体,淡淡道:“无用。”
少年并不意外,只是收起晶体:“也是,以你的境界,过去与未来对你而言,本就没有意义。”他顿了顿,又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混沌深处出现了一个‘虚无之洞’,正在不断吞噬周围的界域,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混沌都会被它吞噬。”
“哦。”李长生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少年看着他漠然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那些界域里,也有像那名老者一样的生灵,有像青瑶一样的转世者,他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李长生抬眼,淡淡瞥了少年一眼:“活着,或是死去,本就是混沌的规则。”
少年沉默了,他知道李长生说的是对的。在混沌面前,所有生灵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渺小,生与死不过是常态。可他诞生于混沌本源,终究还是对这些生灵有着一丝怜悯。
“罢了,当我没说。”少年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停下脚步,“对了,那只小兽的血脉很特殊,似乎是上古‘巡界兽’的后裔,能感知到界域的安危。或许,它会是你接下来旅程中的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说完,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酒馆门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混沌雾气。
李长生低头看向柜台下的翠绿小兽,小兽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尾巴轻轻摇摆。他指尖轻轻揉了揉小兽的脑袋,依旧没有说话。
他知道少年说的是对的,小兽的血脉确实不一般,能感知到许多他不在意的细节。可这又如何?对他而言,小兽不过是旅途中偶然遇到的生灵,和当年的青禾、瀚海一样,终究会成为记忆中的一道残影。
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直到一个月后,命界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起来,混沌气疯狂地涌动,无数命树开始枯萎,地面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虚无之洞的影响,已经蔓延到了命界。
酒馆内的客人变得惶恐不安,纷纷想要逃离命界,却发现所有的空间裂隙都已被虚无之力封锁,根本无法离开。
“怎么办?虚无之洞要吞噬命界了!”
“掌命官大人呢?快想想办法啊!”
“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客人的嘶吼声、哭喊声充斥着酒馆,打破了往日的平静。翠绿小兽也变得焦躁起来,在柜台下不安地踱步,时不时蹭蹭李长生的裤腿。
李长生依旧稳坐柜台后,端着酒杯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虚无之洞的力量正在不断侵蚀命界,那些虚无之力比域外邪魔的力量还要恐怖,所过之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连灵魂都无法留存。
掌命官带着一众命卫闯入酒馆,他浑身是伤,命光黯淡,显然已经与虚无之力对抗了许久。
“前辈”。
掌命官带着一众命卫闯入酒馆,他浑身是伤,命光黯淡,显然已经与虚无之力对抗了许久。“前辈!求您出手救救命界!”掌命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命卫们也纷纷跟着跪下,鲜血顺着他们的伤口滴落,在酒馆光洁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酒馆内的客人见状,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跪地哀求:“前辈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您连域外邪魔都能轻易抹杀,一定能挡住虚无之洞!”哭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翠绿小兽被这嘈杂的动静惊得缩到了柜台角落,不安地舔了舔爪子。
李长生端着酒杯的手未曾停顿,酒液在杯中平稳地晃动,泛着细碎的蓝光。他的目光掠过满地跪地的生灵,眸中依旧是死水般的漠然,仿佛眼前的悲戚与哀求不过是风中残烛的虚影。“与我无关。”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像冰冷的巨石砸在众人心头。
掌命官抬起布满血污的脸,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前辈!命界数百万生灵即将化为虚无!您举手之劳便能挽救一切,为何见死不救?”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原地,气血翻涌间又咳出一口鲜血。
“混沌生灭,本是常态。”李长生终于抬眼,目光穿透酒馆的穹顶,落在命界天空中那片不断扩张的黑暗上——虚无之洞的轮廓已清晰可见,黑色的虚无之力如同潮水般吞噬着周围的空间,连光线都无法逃逸。但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命界的存续,于我而言,不及杯中酒半分醇厚。”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指尖轻弹,给自己续上一杯星河酒。酒香漫过满室的绝望,却显得愈发冰冷。
掌命官望着李长生淡漠的侧脸,知道再哀求也无济于事。这位存在早已超脱了生灵的情感羁绊,所谓的慈悲与道义,在他眼中不过是可笑的执念。他惨笑一声,挣扎着站起身,对身后的命卫道:“走!我们回去!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众生多争取片刻时间!”
命卫们搀扶着彼此,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出酒馆。他们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愈发单薄,刚踏出酒馆大门,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虚无之力席卷。一名年轻的命卫惨叫着化为飞灰,连灵魂都没能留下。掌命官红着眼嘶吼,挥动手中的命剑斩向虚无之力,却只是徒劳——他的攻击落在虚无之力上,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